今天,带你认识几位鹅厂男女。
先麻烦你,关掉手边的电灯开关,找个舒适位置坐下,躺着也好。
让我与你说说,凌晨三点的腾讯,这些男男女女与长夜有关的故事。
再牛逼的网络,也干不过挖掘机
小贾 腾讯网络运营中心员工
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
工作是生活所迫,我其实更喜欢打游戏,特别想成为一个电竞选手。
担心自己会秃头吗?
不会,因为我不是程序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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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贾也有自己的骄傲,他的发际线位置恰到好处,头发像一朵蓬松的乌云,完整地笼罩着每寸头皮。乌发以下的面孔,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 10 岁。
任你多想“客套一下”,面对小贾,也绝不会违心地问出:“你是 90 后吧?”
29 岁的小贾,“长得比较社会”,无脱发困扰,笃定以后也不会。
“因为我不是程序员。”
亲戚们都认为,小贾在腾讯修电脑。
作为一名网络技术员,小贾从未成功地让哪个亲戚记住过,他的工作是维持网络正常运行,相反,倒是帮不少亲戚修好了电脑。
链路,也就是任意两台网络设备互联的那根线,一旦发生频繁抖动,就会及时反馈到用户身上——你正玩着王者荣耀,突然就卡住了;如果链路拥塞,也会导致你无法正常访问网页。
而小贾的工作是,让你感知不到延迟、丢包等网络故障,或在你感知以后,迅速解决故障。
过年期间,服务器访问量直线上升,“流量突然拥塞,就跟交通堵塞一样”。这时候,小贾所在团队,需要通过技术手段把流量调走,“让其它链路去承担多出来的流量。”
所以,你也可以当他是“王者背后的男人”之一。
在腾讯滨海大厦,位于 8 楼的腾讯全球网络运营中心,我见到了小贾。他向我回忆起一起网络故障。
2019 年,多家互联网公司在上海片区的网络业务受到影响,用户打游戏出现延迟。原因让人啼笑皆非:上海一家运营商的光缆被挖掘机挖断了。
游戏商挂出公告,拖出了挖掘机这个罪魁祸首。网友评论称:“再牛逼的网络,也干不过挖掘机。”
这一边,工人赶到现场修复光缆。
另一边,小贾和同事迅速对链路进行调度,把流量均衡到其它线上,使用户在光缆修复完成前,就顺利用上了网络。
此时,在腾讯全球网络运营中心,小贾的同事们正集中注意力在屏幕上。上面显示着遍布全球的服务器的运行状态,计算机里偶尔传出语音播报:“你有新的一级告警请尽快处理。”伴随这句甜度爆表的语音播报,屏幕上某两个服务器之间的链路由绿转红。
告警不分昼夜,所以,员工必须 24 小时在岗。
最晚的一班,从 23:00 点到次日 9:00。疲劳是其次,最惊心动魄的还是那句甜甜的告警声。
“你会瞬间惊醒,反正就是紧张。”小贾说,最开始,播报告警的是个粗旷的女声,听着“能让人头皮发麻”。
后来有人提议,换成了现在这个“咱们工科男比较喜欢听的甜甜的声音”,但丝毫没有起到缓解紧张的效果。
小贾开玩笑说,哪怕志玲姐姐亲自站在面前播报告警,他也不会觉得享受。
老公不知道我是鉴黄师
琳姐 腾讯信息运营中心员工
家人、朋友怎么看待你的职业?
他们都不知道我是鉴黄师。
你丈夫呢?
他也不知道。
这次采访完他不就知道了?
你,不会帮我化名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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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工作 5 小时后,琳姐和衣躺向行军床,离下班还有 5 小时,是时候小憩一会儿了。
只要夜足够深,比如此时——凌晨 3 点,头一粘上枕头,就会沉沉睡去。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等屏幕上的光也暗了,便只剩下一盏灯,孤独地悬着。
迷糊中,琳姐觉察到,有人正从面前走过,灯突然熄灭。
琳姐被吓得睡意全无,条件反射般坐起身来。
原来是查楼的保安。夜里,他们会挨个巡查办公室,熄灭员工忘记关掉的灯。有时,只上个洗手间的工夫,一回来灯已经被关了。
这是胆小的小琳。
重新回到办公桌前。此时,各种血腥的、黄色的信息齐刷刷涌向她的脑海。
2013 年,琳姐入职腾讯,负责复核用户的举报信息。碰上夜班,她就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和黄色、毒品、赌博、器官交易等信息打交道,其中不乏大量血腥图片。这份工作需要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胆大”方能驾驭。
来自用户的举报中,黄色信息占了一大部分。
过去,招嫖信息一目了然——直接在社交平台发淫秽图片。被举报后,信息发布者面临着被封号的风险。因此,狡猾的招嫖团伙和琳姐们玩起了躲猫猫。
在那些群成员以中老年男性为主的“学生群”、“培训群”里,一个美女头像的成员说“网课有位置”,可不是真让你去上课,而是在告诉你“我可以约”;“早安”是指她早上有时间;“晚会”是说晚上有时间。
“这些信息如果我们不去做研究,就会以为真的是个什么培训组织或者学生群。”琳姐说,团队成员会花大量时间去研究黑灰产行为,现在,她能轻易识破那些假装邀请群友上课的女网友。
琳姐担心自己的工作会给家人造成困扰。
“影响不好。”
所以,入职 7 年里,没有一个家人知道她的确切职业。
玛丽莲
阿晨 腾讯云服务平台部技术咨询
有通过其它途径认识女生吗?
你是指摇一摇?没有成功过,没试过。
XX(某交友软件)呢?
没玩过,不敢去,有种感觉,我去那就回不来了。
来两张生活照吧,给你发个征婚启事。
哈哈哈哈哈,还有这个福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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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晨挂下电话,心内滋味百般。
刚才,他和一个陌生女人大聊人生和感情,才 2 个小时,就像过了 30 年那么久。他的本意是去安慰和疏导女人,却连带着他自己,也排解掉了内心的坎坷和寂寞。
这是一通凌晨三点多打来的电话。大多数情况下,拨打这个电话的,是那些使用腾讯云的企业客户,但这天,来了位哭啼啼的女士。她说,自己 QQ 被盗了,现在,再也无法联系从前的爱人、重温过去的记忆了。
阿晨提示她打错电话了,自己只是腾讯云的技术咨询。但对方怎么也不肯挂电话。
“逼得我最后就只能跟她聊,问她哪人,为啥哭,然后开始聊她在那个 QQ 上有哪些难忘的故事。”阿晨没办法帮她找回 QQ,只能尽力去安抚,“两个小时后她说她去睡了,谢谢我,然后我就结束这个电话了。”
腾讯云的售后服务需要具备技术背景,通俗地理解,这个岗位“一半是技术咨询,一半是程序员”。
阿晨来自天津,性格外向、风趣幽默。
他给自己起了一个性感的英文名,叫“玛丽莲”。你可以想象一个场景:在一群程序员们中,有一位 “玛丽莲”。
阿晨的客户以直播行业为主。
2019 年初,熊猫直播 APP 下架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即便已经没有收入,腾讯仍然没有停止服务。让阿晨印象深刻的是,最后下架那天,在对接群里面,熊猫直播的客户向他们说了很多声“谢谢”,以及很多声“对不起”。
和你能想到的客服工作一样,阿晨曾为许多人解决过燃眉之急,常听到那句友善的“谢谢”;阿晨无数次在深夜里接起电话,耐心解决所有问题,甚至还被脾气火爆的客户骂过半宿。但一声“对不起”,他很少听到。
懂得包容、擅长陪伴和倾听的阿晨,没有女朋友。
去年夏天,他走到一个相亲机构,一位自称是心理学老师的员工,让阿晨画一幅图画。阿晨画了房子、太阳、小人儿。
心理学老师端详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分析:“你看,你画的房子是有窗户的,为什么有窗户?是希望有人了解你。然后看你画了个太阳,很少有人画太阳,证明你会温暖别人……”
阿晨确信这就是他——蕴藏无限热量,想去温暖别人,也渴望有人走近自己的内心深处。
寂寞感升起的瞬间,他签下一份合同,代价 1 万元。
半年合同有效期内,红娘安排了 10 几位女孩与阿晨见面。阿晨要上夜班,到了跟女孩约见面时间,“不是她没空,就是我没空”。
真正见上面的,只有 4 个女孩,阿晨看中意两位。他满心欢喜向红娘表达心意,却被告知,对方早已拒绝他,理由是“工作差异太大”。
那两个女孩,都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
偶尔,阿晨会在公司的 BBS 上翻看女生交友帖,看见喜欢的,就上去“尬聊”会儿。他的心得是:直男的爱情都是从尬聊开始的。
价值 1 万元的相亲经历,并没有让阿晨感到上当受骗。
至少,这笔钱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他要选择的那个人,必须是一个“能理解我们这种工作的人”。
启示和温暖
老鲁 腾讯信息运营中心员工
晚上是自杀的举报高峰期吗?
晚上是白天的3~4倍。
所以需要值夜班?
轻生的想法随时可能出现,不会考虑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所以,我们团队小伙伴需要24小时在岗,分秒必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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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网上卖肾的是什么人呢?
老姚说,有债台高筑、走投无路的人,有断了经济来源的人,也有愚蠢的人——为提前消费、过上精致生活而卖肾。
而买肾的,都是病人。
老姚曾在琳姐的岗位上工作过两年,现在转岗,专门从事黑产人群研究工作。为了寻找证据,他曾卧底到一个肾病病友交流群里。
有的病人对打击器官买卖信息的行为大加指责:私下器官交易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也要管的话,我怎么办?
刚开始,面对这些指责,老姚的内心很是矛盾,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救了人,还是害了人。后来,他渐渐找到了答案:地下器官交易风险巨大,病人的侥幸得救,实质上是通过对另外一个人的伤害来实现的。
老姚说,中介暴利,而卖肾的人,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却只能获取几万元。在更阴暗的角落,或许还会发生人口贩卖等恶性事件,强迫他人买卖器官。
从这份工作中,老姚寻找到了他的使命感,而他的同事老鲁,从一个糙汉变成了一个温暖细腻的男人。
那些有自杀念头的,都是什么人呢?
老鲁说,他接到最多的,是由家庭关系所导致的自杀线索。他们跟家人相处得不好,或因为某些原因使家人失望,不被体谅。
第二种是生活压力比较大的,比如说,他有很多贷款,“生活坚持不下去了”,“看不到希望”。
第三种,是那些和恋人感情破裂,又特别在意对方的人。
还有一种,是抑郁症患者。
其实,绝大多数说要寻死的人,只要听到背后有一声呼唤,就会停下脚步。
曾有一位年轻妈妈,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各位双胎妈妈再见了,你们都是坚强的,我祝你们都幸福,这个世界我来过。
经过网友“举报”,以及工作人员的审核,这条线索被同步给了警方。之后,老鲁收到警方反馈称,经过心理疏导,年轻妈妈已经情绪稳定了。
这位妈妈之所以产生自杀念头,是因为生活压力大,有产后抑郁。
长期接触此类信息,老鲁开始“额外关注朋友们的心理问题”。
过去,在老鲁的认识里,谁的生活压力都大,迎难而上是现代人必备的心理素质。现在,他渐渐意识到,有的人面对压力,“一旦上不了,就会选择往后退。”最近一个月,老鲁推荐两位朋友去做了心理咨询。
对于妻子,他更是无微不至。
老鲁在成都上班,妻子则在 300 多公里外的老家生孩子。老鲁说,他担心孩子出生后,家人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新生儿身上,从而忽略了妻子的感受。
有次,妻子在电话里抱怨:“你都不跟我聊天。”
就这句撒娇话,让老鲁拉响了警报。老鲁说:“这看起来是一个撒娇的小行为,实际反映了她内心的一些不安全,她希望得到关注。”
每周五晚上,老鲁都要驱车上路,回老家陪陪妻子。300 公里,风雨无阻。
尾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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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说完,夜也该深了。
不知道此时的你,正身处哪座城市?听着什么音乐呢?窗外有月亮吗?
深圳的气候,很是湿热,好在有风,风里还有植物的气息。
这座城市里,以及北京、成都、广州……有一盏灯,正为你亮着。
祝你今晚安睡。
摄影|廖非凡 金辉 Mrhoric RoyMo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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