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友软件上的人们，在渴望些什么？

在爱情科幻片《她》中，有这样一个片段：

夜幕降临，空荡荡的卧室里，主人公西奥多躺在床上，疲惫却没有睡意。于是他拨通手机，快速与一个同样寂寞的女性攀谈起来，继而两人的言语如同干柴烈火，愈发直露，并在富有性挑逗意味的对话中，各自完成了生理上的自我抚慰。

故事背景发生在未来，那时，随着科技的发展，互联网将咫尺之内的人们距离放大，将千里之外的人们间隔压缩，于是，手机成为了维系彼此联系的一根纽带。而对于当下的我们来说，这种未来似乎并不遥远，在某些时候，它已经来临。

2011年，著名的交友软件陌陌正式上线，成为了一款时至今日仍然不乏活跃度的APP。三年之后，即时配对交友软件探探也上线各大平台，直到如今，探探仍然是交友软件最“经典”的代名词。

相较于如今离不开手机的年轻人而言，网络交友的习惯其实自打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作为国内最早使用交友软件的用户，楠楠见证了它一路走来的历程。最开始使用陌陌时，楠楠寄希望于通过认识新朋友来缓释自己在感情上的挫败感，虽然在那时，交友软件带有一种浓厚的快餐恋爱色彩，但是楠楠仍然觉得，通过它能够遇到一些还算有趣的人。

尤其是步入职场之后，楠楠的朋友圈变得毫无“人情味”，每天只是发布一堆冷冰冰的工作内容，营造一个专注职场的白领女性形象。微信给人们带来交流便捷的同时，也让工作与生活的界限愈发模糊不清，对于现实中遇到的人，她有点分不清什么是“人设”，什么是“真实”。相反，楠楠却能够在交友软件上看到最裸露的真情实感，尽管有些欲望表现得过于直白，虽然触摸不到，但却是更加“真实”的存在。这些人当中，有的最终与楠楠成为恋人、有的则是陪伴许多年的朋友、有的可能只属于某一阵短暂的欢愉。

生活中，楠楠并不是一个宅女，她还是一位背包客，在旅行中也认识过许多朋友。对于她来说，交友软件上认识朋友同在旅行中结识伙伴，是一回事，因为那时人们都在路上，都远离自己的生活，因而不会过多包装自己，所以足够坦诚，所以凸显可贵。

阿强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他也是最早使用陌陌的用户之一。据他所说，还在读大学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几乎人人都下载了陌陌，似乎谁不用交友软件，就显得不够时髦、跟不上潮流。

作为一个山东人，去离家很远的北京工作，让他深刻感受到了交友软件的实用性。通过交友软件，他进了“山东人在北京”的群聊，遥远的异乡里，这就像是一块悬浮在网络空间的虚拟飞地。在快节奏的北京，在上班和下班的地铁车厢里，阿强面对的是一张张沉默无声的脸孔，而自己也是其中寂寂无闻的一份子，被吞没在庞大的城市阴影中。只有在交友软件的群聊里，才有人关注自己真正说了什么，讲得有没有趣，值不值得留个微信交换联系方式。

“如今的陌陌已经变味了。”阿强说，陌陌已经变得不“真诚”了，用户激增后，里面到处都是发假照的和杀猪盘，但是他的手机里仍然安装着陌陌。虽然现在自己已经有女朋友，用他的话来说，女友是知情的，留着陌陌是作为老乡联谊的工具。不过，他还说，如果现在自己是单身的话，还能通过陌陌找到新女友……

同那些态度笃定能够在交友软件上寻得某种慰藉的人们相比，二十六岁的小雯有些迷茫。小雯是一个小城里的体制内员工，“母胎solo”了许多年，因为闺蜜的推荐，她下载了Soul，想先佛系交友，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成发展一段恋爱关系。

“小城市嘛，年轻人很少，体制内，不太愿意向下兼容。”小雯说。可是在Soul上，她并没有遇到真正“聊得来”的人，往往只言片语交谈一阵子之后，这段联系便被下一个匹配盖过，总会有新朋友替代老朋友，互联网时代的潮起潮落，连友谊都在加速。

而且，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让她觉得很“下头”，一旦聊天聊到还算熟识的程度时，对方会将话题有意往性上牵扯，这会让憧憬的火花瞬间被浇灭。也正因为如此，小雯对于交友软件上认识的人，难免有一种“不靠谱”的滤镜。同上文中的楠楠不一样，小雯觉得交友软件上的人看不见摸不着，就连照片你也不知道真假，所以怎么去相信上面认识的异性，并且发展成恋人呢？相反，同样一个人，如果在现实中认识，那就感觉踏实的多。

可能现实中的那个人迟迟没有到来，于是，小雯将Soul装上了又卸载，卸载了又装上，无聊了就回来看看，充实时就甩到一边。有些时候，她还会去尝试一些其它交友软件，但却从不对它们抱有期望……

阿云有一个很神秘的朋友，认识三年了，但她从来不知道这位朋友的名字、长相、年龄等信息，对于阿云来说，这位朋友就是一个蒙面人。当然，对于阿云的朋友而言，阿云同样神秘。

大学的时候，闲来无事，阿云下载了一个叫做一罐儿的小众交友软件，据她所说，这款交友APP多半是学生，因此相对单纯，可以屏蔽掉一些“麻烦”的人。而且，在这里发言或者聊天，都是匿名的，如果两个人都不公开身份的话，就可以一直匿名下去，阿云与她的朋友就是这样，互相聊天，但彼此保持匿名的状态。

这让阿云感觉回到了笔友时代，在个人隐私烂大街的年代，保持一份体面的神秘感，实属不易。因为没有加其它的联系方式，如果这个朋友某天突然联系不上了，会不会有点可惜呢？对此，阿云耸耸肩，表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即使现实世界里的友谊，也会因为某个缘故，老死不相往来。

阿云的故事让我想起了三年前有一位陌生的朋友在豆瓣给我的私信，他想要寻找一位十几年前博客上的用户拧发条鸟，因为ID相同，问我是不是他的那位旧友。当时觉得有些好笑，如今后知后觉般体会了他的心情，在网络时代，人们建立在此基础上的感情，囿于大的环境，受制于技术手段的更迭，有时候的确很温暖，有时候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也正因为分开会有分开的方式，那么相识亦会有相识的手段，正如今天在交友软件上展示个性、怀抱企图、寻找同温层的人们，他们正是通过新的媒介，去拥抱不同于传统的慰藉。相聚和别离，也因此披上了“赛博朋克”的外衣。值得一提的是，《她》这部电影拍摄于2013年，电影中的未来，也许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