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县城里的“维多利亚秘密”｜新经济地方志

财联社上市公司报道部推出“新经济地方志”栏目，将聚焦区域经济，聚焦产业集群，展现新旧动能转换的当下，各地方谋求发展“破局”的新图景。

财联社5月11日讯（记者 王萧）一个中年白人男子，约莫四十岁，循着霓虹灯的光亮，推开伦敦苏豪区一间成人用品店咯吱作响的木门，他想给女友挑选一套或者几套情趣内衣，为即将到来的周末做准备，但他犹豫了，不确定该从琳琅满目的款式中带走哪一件。

“他可能会选择奢华一点的风格。”在连云港灌云，距离伦敦9000公里外的一座中国县城，雷丛瑞告诉财联社记者。

“欧洲消费者就是这样，有点文艺倾向，如果是美国消费者，可能会考虑艳丽款式……但非洲客户是不会买黑色情趣内衣的，他们更喜欢高饱和度色彩，比如蓝配红。”雷丛瑞说。

十年前，雷丛瑞在灌云县创办了一家名叫“午夜魅力”的制衣工厂，如今一年向海外销售情趣内衣数百万件。从不同国家、地区反馈回来的销售数据，让他对世界隐秘角落的人们此刻正在幻想什么了然于胸。每个月，“午夜魅力”都会推出数百款情趣内衣，去匹配海外客户的不同口味。

性感产业的县域启蒙

雷丛瑞以及“午夜魅力”所处的灌云县，是情趣内衣的“世界中心”——这个说法毫无夸张色彩，当地拥有情趣内衣面辅料供应、生产加工、电商运营、仓储物流等完整的产业链。据说，世界上每两件情趣内衣，就有一件产自灌云。

根据灌云县商务局提供给财联社的资料，当地有一定规模、以生产情趣内衣/主题服饰为主的企业超过1000家，网络销售占全国份额的70%以上，活跃网店逾5000家，线上线下综合年交易额近80亿元。

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雷丛瑞，是他开创了灌云情趣内衣产业，让这座江苏北部的县城有了“东方维密之都”的称号。

（图为雷丛瑞，财联社记者摄）

“在淘宝的历史上，我是卖情趣内衣的第三家商户，也是灌云第一个”，雷丛瑞说，“但那已经是2007年的事。”

在过去数年里，有不少“猎奇”文章讲述雷丛瑞如何从开网店过程中，偶然接触到情趣内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为“中国情趣内衣第一人”，并坐拥亿万身价……

雷丛瑞告诉财联社记者，起初他从广东等地拿货，放在淘宝上销售，但08年后，订单从互联网各个角落雪花般飘向他，“两周供的货，一周就能卖光”，于是决定在灌云自己设厂，生产情趣内衣。

2009年，生产批发情趣内衣，利润率能有50%，10块钱成本，卖20块钱。但这样的“暴利”没能持续太久，低端制造业难以避免的“价格战”很快就在国内打响。尤其2012年，“价格战”格外惨烈，雷丛瑞回忆，“都是9块9包邮，有一次，为了流量和排名，我们做到了任选15款，还是9块9包邮。”

惨烈的“价格战”让雷丛瑞从那时起决定转攻海外市场。2014年，活跃于广东的跨境电商企业找到他，这让布局海外的计划水到渠成。“欧美市场相对稳定，但非洲、中东等新兴市场的需求增长非常快”，雷丛瑞告诉财联社记者，批发海外的产品，销售毛利率可以稳定在20%左右。

海外市场销售一度占到午夜魅力销售总额的九成，直至新冠疫情突如其来，让这一稳定局面有了新的动荡。“不光物流中断了，海外疫情严重时，有的客户再也联系不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吗？”雷丛瑞回忆。

今年初，疫情阴霾终于扫去，外贸之门重获打开，雷丛瑞说，海外客户再度纷至沓来，“2月有中东客户找过来，3月有非洲客户找上门，4月有欧洲客户找上门。今年2月销售额同比增长了50%，3月同比增长1.5倍，4月同比增长也在1倍以上。”目前，“午夜魅力”的生产车间已经满负荷运转，一部分订单不得不转给其他厂代工。

（“午夜魅力”工厂，财联社记者摄）

与此同时，国内市场也在快速复苏，雷丛瑞预计今年“午夜魅力”国内和海外销售比例会达到3:7。国内消费者以年轻人为主，而国外消费者的年龄段更宽，体现在产品设计上，就会有不同价位和风格。

“但在国内，什么是情趣内衣？”雷丛瑞问，“国外没有‘情趣内衣’这样的专用名词，他们叫sexy lingerie或者sexy underwear，就是性感的内衣，当然，你如果用hot，而不是sexy，听上去会更火辣一点对吗？”

雷丛瑞说，对情趣内衣而言，美学很重要，轻、薄、漏、透，还要有一些趣味。他会拒绝一部分有低龄化倾向，或有职业标签色彩的市场订单，“那会产生不好的导向”。

雷丛瑞对财联社记者说，情趣内衣产业未来会在国内找到更好的定位，品质会做得更好，也会有品牌化趋势，“就像欧美成熟市场，会有‘维密’那样的品牌，当然，还需要一点时间。”

切换中的产业赛道

在中国，培育本土的性感内衣品牌，足以媲美“维多利亚的秘密”，是灌蜜乐园品牌创始人许燕正在做的事。她从北京搬到灌云，带着过往在服饰行业积累的资源，正在推动一场情趣内衣的“产业革命”——她要把情趣内衣从“成人用品赛道”扳到“服装内衣赛道”。

许燕集结了灌云当地头部情趣内衣企业，正在努力促成中国服装协会将“情趣内衣”纳入服装内衣的类目下，并制定国家标准——当然，官方名称不叫“情趣内衣”，而是称作“轻薄主题服饰”。

“今年7月，轻薄主题服饰的国家标准应该就会面世”许燕告诉财联社记者，从无到有的国家标准，将对面料、走线、体验感等等细节作出规范，情趣内衣产业，从此将大有改观。

（图为灌蜜乐园示范工厂，财联社记者摄）

以灌云的视角，情趣内衣或者主题服饰，的确就是一个不带感情色彩的产业，并且是支撑当地经济发展的重要产业。为了扩大和升级当地的情趣内衣产业，灌云县划出了近千亩土地，用于打造一座主题服饰产业园。

灌云县商务局提供的资料显示，主题服饰产业园规划出三个功能片区：总建筑面积约32万㎡的工业园、总建筑面积约16万㎡的物流园以及总建筑面积约24万㎡的电商园。这个主题服饰产业园将巩固灌云情趣内衣产业集群的优势。

“我原来担心过，情趣内衣市场成长这么快，如果其他地方的品牌服饰企业，看上了这个机会，涌进来，那灌云怎么办？” 许燕说，“后来我不担心了，灌云发展情趣内衣产业十几年，从产业政策、供应链到客户资源等等方面，已经积累很深。就说招工，在其他地方，提起情趣内衣，连招工都困难，但在灌云，毫无障碍。”

雷丛瑞也说，从不担心其他地方的企业能抢走灌云的情趣内衣生意。经历过电商时代的启蒙、价格战的洗礼、海外市场的跌宕，他云淡风轻：谁踏进这个江湖，都会被“卷”出去，情趣内衣属于灌云。

（编辑 刘琰）

（财联社记者 王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