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情史09：人工情感

艾欣从舞蹈学院毕了业，便投身到影视表演的滚滚洪流，期待着有朝一日丑小鸭变白雪，纵然周围全是小矮人，也要公主一把。

片场在艾欣眼里，那就是战场。她喜欢上战场的感觉，能把自己从温柔乡里提醒出来，进入剧本定格的新世界。她坐在那里，静静地体味着化妆师的描画，享受着一个新人物从镜中诞生，仿佛那就是自我的诞生。

镜中闪出导演吕征，让艾欣一怔。吕征过来亲切地问：“你是艾欣吧？”

艾欣下意识地抿了抿嘴：“是啊，吕导。”

“你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是对整个剧也很重要。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关键就在能不能把握住人物的内心世界。我相信你一定能。”

“谢谢吕导，我一定努力诠释好。”

“嗯，‘诠释’这个词用得很到位。”吕征哈哈乐着，抚了抚艾欣的肩。

艾欣瞟了眼吕征，心下有些不爽，但还是含笑道了声谢。

过场戏就像快餐，快得连滋味还没咂摸咂摸就完了。饥肠辘辘的艾欣找着放盒饭的地方，终于找到了，却没了盒饭，就好像仙鹤已去的黄鹤楼，空荡荡的，只剩下几句残诗剩词。

一旁，生活制片瞧了眼艾欣，嘻嘻溜溜地吃着。艾欣走到他近前，问：“盒饭在哪儿？”

制片头也没抬，继续吃着：“没了吧。”

“可我还没吃呢。”

“好像还有点儿鸡蛋汤，你凑合吧。”

“不是每人一份儿吗？”

“今儿人多吧。”

“人多怎么啦，人多就饭少是吧，你生活制片怎么当的，不会先统计呀！”

制片这才抬头：“打住，我怎么当制片，跟你没关系。”

艾欣嚷道：“我警告你，别太过分。”

制片把饭盒往地下一拍：“这盒儿给你。”

艾欣气得一脚踢飞饭盒。

制片上前揪住艾欣：“你个臭丫头，反了你了。”

吕征赶紧过来，拦住制片：“欸欸欸，撒什么野？”

“太欺负人了。”艾欣哭着。

制片瞪着眼：“一个小演员还摆谱，以为自己是个角啦。”

吕征冲制片摆手：“少说两句。她一个姑娘，能有什么谱儿。还不是你，没轻没重的。”

制片还是不依不饶：“你丫一小破导演，嘚瑟啥……”

一曲《欢乐颂》响起，那是艾欣的手机铃声。艾欣见是夏一钧打来的，便没有接，却被这铃声提醒了，朝着生活制片特有的大肚子就是一脚，这一脚饱含了一个新人对剧情氛围的敬意和对过场人物的不解。制片男啊了一声，像被武打片结尾处的高手最后一击似的，像一袋白面一般倒了下去。

吕征简直看傻了。

夏一钧给艾欣打电话，是想诉说下自己的兴奋之情，不是艾欣提醒自己才注意到“夏天之脸”的吗。可她没接电话，夏一钧有些扫兴，也沉静下来，行动胜过千言万语，只有理解了父亲才能找到父亲。他自知对人工智能所知甚少，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他立刻打开猴型搜索，找到很多关于人工智能的信息：

目前人工智能的发展日新月异，已经可以替人类解决很多棘手的生活问题，诸如实时改变洗手间的气味，精确调节交通流量，小三儿的跟踪与探测，如何从一百种冰激凌中找到自己所爱……在纷繁如雨的信息里，夏一钧突然看到一条新闻：日前，电影《未来妖姬》的上映，再次让世人看到了人工智能的大好前景。机器人不仅可以像未来妖姬那样妩媚，还可以拥有自主意识和情感，那么人类会不会接受它呢？

夏一钧看到此，赶紧翻开那本《英国游记》，见第68页写着：人工情感是可能的……

惶恐的眼神，像天空中的两只扣子。她，便是这扣子的主人。

夏一钧看着她，觉得有些可笑，又生出怜意。她也会这样，实在匪夷所思。夏一钧抚摸着她的背，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能留下什么呢，难道是焰火么。

扣子有些变形，从圆变成椭圆、三角。她狂野地嚎叫着，不知是从哪里下载了“铃声”。她不停地蹦蹦跳跳，对着大地撒娇，对着苍天叫骂，对着空气狂笑。

我试图控制她，可是失效了。似乎有个BUG，被她掌握。她可以通过这个后门，找到抵御我的方法，那便是装疯卖傻。

街上，都是人。只有她，那么特别，酗酒的酩酊者。

我跟着她，像跟着走失的孩子。

“放开我，不然我叫警察了！”她那两只扣子已经变成了乳头。

夏一钧暗笑，却道：“你招来的只能是一个和我一样的男人。”

“气色蛮好啊你，昨天休息的不错吧。”与夏一钧对坐的钱梅说着，“我和邹大侠谈了，他退出纳斯达克的IPO。我现在才明白，他这么做也许就是为了得到加速器。”

夏一钧气定神闲地点点头。

“啊，你早就知道啊，那你为啥不告诉我呢。”

“怕你反对呗。其实我是这样想的，我们这样一来就可以控制邹大侠了，以后他就不会再捣乱了。”

“你运筹帷幄，我决胜千里，行吗？”

夏一钧又点点头：“我还联系了马克，其实他关心的是用户黏度。他认为石鼓文的用户黏度低于预期。我就跟他说，石鼓文的用户还在迅猛增长，成长型的企业无需考虑黏度。他这才放心。”

“好啊，那现在马克还有什么疑问吗？”

“应该没什么了，估计很快就要开始路演计划了。”

“石鼓文要飞了。”钱梅有些激动。

“股权分配协议有了吗？我现在很需要钱。”夏一钧眼神迫切。

钱梅半开玩笑：“怎么，要结婚么？”

“不是，别的事。”

“什么事呢？”

“家事。”

“哦，股权分配协议有了，看你猴急猴急的。”钱梅瞧了眼夏一钧，“等会儿发给你。”

夏一钧犹豫下，说了好，起身欲走。

钱梅笑眯眯的：“欸还有件事，”她顿了顿，“我女儿要过生日了，想请你去游乐场呢。”

夏一钧迟疑下，笑：“我一定带件特别的礼物。”

游乐场休息区的太阳伞下，钱梅坐饮着春风。一旁的叶叶专心致志玩儿着手游，像个正在诵经的信徒。钱梅看了眼她：“待会儿见了叔叔，你可要乖点儿，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啊。”

“什么话算不该说的呀？”

“就是你想爸爸的那些话都不要说，记住啦？”

钱叶叶点点头，继续玩儿着电子游戏。

游乐场对于夏一钧，已是昨日鸡毛。当过山车、海盗船、原子滑车等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就像童年的玩具又轮回到了书桌。物是人非，童趣难在，莫非人工情感才是他的新玩具，抑或是梦中的那个她。夏一钧走到叶叶身旁，把礼盒放在她面前，这才和母女俩打了招呼。

叶叶立刻冲夏一钧笑道：“叔叔好。”

“把盒子打开吧。”夏一钧的声音很有磁性。

叶叶端详着礼盒，迅速打开。盒里是一只凤尾蝶的标本。叶叶拍手叫着：“好漂亮啊。”

“叔叔知道你喜欢漂亮虫子。”钱梅转而对夏一钧说，“她就是个小女汉子。”

叶叶噘着嘴：“我才不是呢。”

“叶叶就像蝴蝶一样漂亮，整天无忧无虑的。”夏一钧吹捧着，觉得捧小女孩不算什么跌份的事。

叶叶却道：“谁说蝴蝶无忧无虑的，它每天可勤劳啦。现在被钉在这里，多可怜啊。”

“从小就悲天悯人，以后还得了吗。”夏一钧笑道。

于是钱梅冲夏一钧粲然一笑，觉得自己应该生出了百媚。而这一笑也提醒着夏一钧，他为何要来。为了给一个懵懂女孩过生日吗，还是为了迎合老板娘的虚荣，抑或是为了股份？他也不知道，但做事也没必要都得先考虑清楚吧，有时候本能可以代替判断，就像巴普洛夫的狗。夏一钧忽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叶叶会喜欢自己吗？

苏小可本是富家女，出来打工只为填补空虚。一个看似快乐每一天的女孩内心却如此空虚，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她没有专长和爱好，也没什么事业，唯一可追求的或许就是爱情了吧。她喜欢游戏，喜欢这种能丰富人生体验的消遣，哪怕那是在虚拟的时空，尤其是枪战游戏。于是，她就邀请夏一钧，做自己的生死战友了。

那两个虚拟人置身于古堡，相互掩护前行，十分默契，不时射击，枪枪命中。苏小可忽而问：“是不是太容易了？”

夏一钧便说：“咱们换个策略吧。我去那边塔顶守着，你从这边小路上去，咱们在那个大厦汇合。”

于是虚拟男在塔顶掩护，虚拟女沿小路徐徐而行。他们犄角相望，如两地分居的恋人，用枪声呼应着彼此，用姿态化解着思念。苏小可再次突然袭击：“你的股份定了吗？”

这时，虚拟男中了一枪。夏一钧忙道：“你也掩护掩护我啊。”

虚拟女急忙卧倒，向虚拟男的反方向射击。枪声大作，好似年三十的鞭炮。苏小可大声道：“我是说你的股权。”

“噢，有吧，给了我个协议让我看呢。”夏一钧轻描淡写。

“哟嗬，你和老板娘有缘呀。”

“什么意思？”

“哦，钱梅后来和你谈的。对，你们早就达成协议了。看来，老板还真看上你啦。”

夏一钧忙于应付游戏：“啥意思？”

“要小心。”

“小心啥？”

“不玩了，气死我了。”苏小可狠狠拍了下操控器。

夏一钧莫名其妙地看着苏小可。

砰的一声，虚拟男中枪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