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的某天傍晚,我和小豹子爆发了一次非常莫名其妙却又激烈得想杀人的争吵。
那阵子我正是又炒了一个老板的鱿鱼,在上着“屋里蹲”大学进修呢。而且住房隔壁在搞装修,天天电动工具的运作声,墙壁上左敲右敲声。
噪音跟月经失调一样,使人心情烦躁。
然后那天他联系我说:“今天下班后我们一起去干点啥吧?”
我说:“好啊,看电影不?”
他说:“好像最近没啥好电影。”
我又说:“那去打台球?”
他说:“我懒得动。”
我听了有点失望,也觉得有点小挫败:
当时我想的是:“不是你说要一起做点啥呢,结果我提议的你都不感兴趣,你自己又没一个想法!”
然后过一会,手机又来了一条他的信息:
“你先吃饭,我减肥不吃晚饭。”
因为本来就有点小郁闷呢,我看到这些回复,心里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
你啥也不愿意干,又不一起吃饭,那我们去坐在家里观看你玩手机吗?
你们都知道的,手机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第三者。
这也是我为何提议去外面干点啥的原因之一,还有我在家呆了一天了,也想去外面见见活人。
那时我还很注意我在他面前的形象,因为我们的关系还处在那种虽然建立关系很久,但并未到熟悉得像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的程度。
判断标准就是,每次我们见面,我还会提前洗个头发。
于是毫不含糊地打扮了一番,去见面。
和一个直男见面,你们一般的话题都是啥?
第一个话题当然是去哪进食。这是个困扰半边地球人的问题。
他说他随我,我就说那去我经常喜欢去的现炒快餐店吃。
于是他停好车,我们一起往快餐店走去。
第二个话题就是讨论化妆时的闪粉应该怎么扑。哈哈当然不是的,第二个话题是随意地说到了人工智能,因为刚好看了一部讲人工智能情侣的,叫“She’”的电影嘛。
我一边跟着他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店里走,一边问了他一道送命题:
“哎,如果以后你可以选择一个人工智能的机器人当女友,你要不要呀?”
这个男的吧,平常可能读多了“时间简史”,“必然”一类的书,把这道送命题当成了送分题,激动得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最后的结论是是一个大写的肯定:
“当然要呀!”
这个答案明显我会给一个大写的否定啊。
其实平常我也没少伤害他。比如他问我:“你的理想的男票是怎样的啊,帅的吗?”
我回答:“嗯,感情这回事还是不要太看重长相,主要还是要喜欢。”
“那你喜欢怎样的?”
“我喜欢帅的。”
但那天我也当即对他的答案表示了不满。他更嘴抽地说了一通道理来支持他伟大的论点,然后加了一句令我真正介意的话:
“哎呀你什么都不懂,跟你说不到一块去,我们考虑的就不在一个层面!”
你们知道听到这句话的感受吗?就是那种立即被否定,被推开的,还被鄙视了一番的感觉。
我一听到这,就气呼呼地不说话了,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可能还未觉察到什么,一边走一边还在摆弄他的破手机,不时张开嘴巴傻笑着,跟隔壁口水都要掉下来的二傻子似的。
走到店里,我特意和他隔了半米远地点单。
身体的空间距离会说话——可能连店员都觉察到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杀气,确认了一句:“你俩一起的吗?”
点完单我们找了个座位坐下,他终于良心发现,意识到了把我得罪了,我俩心照不宣地坐在了相互的对面,换平常是要坐在同一边的。
然后画面就定格在了“一男一女各自玩手机。”
我索性从包里拿出来耳机塞住:“哼,你说我什么都不懂,那我什么都不说也不听了”。
他的菜先上,可能是为了破冰,带点谄媚似地,把菜推过来给我说:“你要不先吃一点点?”
我瞟了一眼,啊我最喜欢的辣椒小炒肉,我暗暗吞了下口水,但还是冷着张脸说了句:“不要,谢谢。”。
客气意味着疏远,说“谢谢”有时意味着把人推开;你看最亲密的关系常常是常用一点点宠溺的声音说一些损人的话的,比如叫你小笨蛋啊大傻瓜啊小贱人啊这种的。
当然一句话的真正含义,也要结合言语表情来看,你的身体姿态,语音语调,面部微表情都出卖了你。
他讪讪地又拿了回去,报复我似地说了句:“不吃啊,好的那我先吃,谢谢你。”
这句“谢谢”把500米远的距离直接推向了1000米。
我知道那头叫情绪的小恶魔也开始影响到他了。
两个人开始比赛“谁先理谁他就是猪”,就一个快餐都吃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我终于坐不住了,提起包说:“走吧。”
到了门口我说:“你还想做些什么吗?”
他说:“我没有什么想做的,做什么都可以。”
呵呵,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你想做的是把我从平板打成折叠的吧?
我说:“那我们就回去吧。”
于是我憋得像个球似的,气鼓鼓地往前走,小短腿走得飞快,头也不回。
等我不回头地拐上几个弯,走到快到我家附近一半的时候,发现这唯一的通路上,他并没有跟在后面。
于是我赶紧躲在公交站牌后,探出头来看他什么时候过来。
结果等了10分钟,终于看到他了,依旧低着头一边慢腾腾地走着,一边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手机。
老实说如果看到他稍微环顾四周找找我,我就会老实了,乖乖去给个台阶下。
但你这算什么?眼睛都长在手机上了,手机才是你身体的珍贵器官之一了呀,我特么感觉自己就是个阑尾,智齿,尾骨,总之就是可有可无。
我的无价值感一下子就被激发了,怎么扯都扯不回去,于是我憋着一股气以很快的速度冲回家了。
等我到家都20分钟了:“咦,怎么没有敲门声呢?”
我烦躁又纳闷地拿出手机,拨过去不耐烦地说:“你人呢?”
他很轻松的语调说(肯定是故作轻松):“我走了啊,我回我住的地方去啊。”
我一听到简直爆了,心里跟五雷轰了一下似的,全部都是虫子在爬在啃噬,怒不可歇地吼道:“你走了,你凭什么走了!”
他没有预料到我这么早就爆发了,有点小心翼翼地说:“你不是说回去么,所以我就回去了。”
装傻!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继续跟训孙子似的声音很大:“我说的是让你回去吗?我说的是我们回我家!你给我赶紧回来!”
他说:“改天吧行吗,我已经开远了。”
我强硬地说:“不行,就是不行!”
人在情绪里的时候,平时辛苦塞进脑子的知识都是屁。什么非暴力沟通啊什么ABC认知理论什么深呼吸管理情绪正念疗法全部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他估计也被我这种粗暴的命令式口吻给激怒了:“我今天已经上了一天班了很累了。改天吧!”
我声音分贝越来越高:“我说了,不行!你开回来!要不我就去找你,你停下来。”
他说:“如果我不呢?”
我说:“你不?你行也得行,不也得行!”
他说:“无理取闹!我走了。”
我没想是这样,又气又急,一再被拒绝,不知道面子该放在哪里去。
过了两秒,我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声边哭边骂:“XXX,有你这么当男人的吗!你竟然回去了!”
他更没想到我竟然会哭,语气软了一些,但还是辩解道:“你不是说回去嘛,所以我回去了,你又没有说‘我们回来’,你说的是‘回去’……”
有文化真可怕,我听完更哭得撕心裂肺了。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突然回闪出十多年前的那天傍晚。
那天也是傍晚,“早恋”的我,被家庭学校各方面的追赶打压,弄得疲惫不堪,站在家附近的夕阳下,一个同学小心翼翼地告诉我说:“LCY(我初恋)转学了。”
一听到,我脑子“嗡”地一声,被背叛和被遗弃感迅速占满了我的心。
可笑啊,我最亲密的人走了,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猝不及防得像被插了一刀。
一个你以为会和你一起扛狂风暴雨的人,带来了一场一生里最大的暴风雨。
一个本以为是会永不分开的人,不辞而别。
我当时都懵了,嘴唇瞬间干裂地愣愣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心像被撕裂了一遍一遍。尴尬,沉默,最后还是装作满不在乎地说了句“哦”,还笑了笑。
可当时我并未听见心碎的声音,可能麻木了。
我在余下的很多年里,守着这种被遗弃的难堪和痛,和深深失望,陷入了深深的抑郁里,好几年后才哭得出来。
本以为都已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了。没想到这件寻常的事,又把我拉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更弱小的我不可自拔。
我更加撕心裂肺地边哭边断断续续地对着电话骂:
“有你这样的约会的吗,呜呜,你说也不说就走了,你还把责任推我的身上,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他说:“你根本就是想控制我,你一直在虐待我,你无时无刻不在作你知道吗?!”
我听到胸腔已经喷出怒火,抓起包就往外面冲,大声指名道姓地用全栋楼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笑道:“哈哈,我虐待你,我一直!我无时无刻作,我想控制你,那我现在放你走,我现在就过来和你说清楚哈哈!”
对,我笑了,我自己都被这笑吓了一跳。那种无奈和气急败坏已经不足以用眼泪来表达。
他肯定被我的笑惊呆了,没挂电话,但不再言语。
我一边哭喊一边跑下楼,顾不上旁人的侧目。
跑到楼下,一头撞上一个怀抱。带着眼泪抬头一看,是他。
他说:“宝贝,对不起,我来了。”
……
对不起,以上韩剧类似情节是我的意淫。我没那个命。
这个男的,还是在电话里冷冷地说:“在电话里里说就是,不用当面。”
真的,如果这个手机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苹果,我早砸了。
我边哭边拦了个的士,跟他说:“我来了,你站那别动,老子今天一定要和你说清楚。”
然后我发了个实时位置共享,在胖乎乎的司机那同情的目光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到了这个男的。
他其实早就停了车接我电话,所以我很快就找到了他。看到这个我还是心里觉得宽慰了很多。
但我的眼泪没停,我仰着头(因为身高差)哭诉说:“你不就是只喜欢那种绿茶婊,你就服气她们跟你发嗲!”
他站在车子旁,一下竟然被我哭着说的话逗笑了,说:“我不喜欢绿茶婊。”
我继续哭,心里的委屈好像如千山万水奔涌而出,那一刻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哭喊给谁听: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不说一句话地走了,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你为什么不能哄哄我啊,我只是要你哄一哄我就好了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你知道不知道这让我有多难过啊!”
他终于意识到我的撕心裂肺不同寻常,毕竟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退一步就可以解决的事啊。
于是他很冷静地说:“是你先不理我的,我有跟你说话,可是你不理我,你自己在那看手机还戴耳塞,我都坐在那里无聊得刷手机,刷到快睡着了,我就明白了你不想理我。别哭了好不好?”
我听着解释,心想瞎说,你明明刷得兴高采烈的,但听到哄我的话,顿时好了一半。然后慢慢平静下来。
他继续跟我说话,我们相互澄清着当时的动作和自己的想法,以及对对方反应的揣测。
他不在当时问清楚,和给我电话,那也是因为他有着他的脆弱和伤,一个从小就被自己老爸动不动就恶意PK,飘鹅毛大雪的冬天,抓住脑袋打开窗户一盆水浇上去的人,怎能没有一点伤。
不得不说语言是个坏东西,它有时候伤人的时候像把凌厉的刀;但语言又是个好东西,它也可以像绸缎一样,一下一下地温柔着人心。
我跟他说:“我好了很多了,听你这么说,而且你都没有挂断我的电话,还给我解释。是我太冲动了。”
我平静后回到家,跟他说了句:“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辞而别太敏感了。”
他发了两个很笃定又让人很温暖的字,说:“我在。”
那天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因为太激烈,我在去睡觉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虚脱了,全身发软,元气大伤的感觉。但是同时我有一丝丝的温暖和从未体会过的舒畅感。
这种舒畅感就是:“虽然我们都还很自我和缺少沟通技巧,但我们是可以成长为有意愿也有潜力去处理矛盾和冲突的人。”
我在心里对他说:“谢谢你,让我突然看到了一个比昨天更好的自己。”
后来的几年里,我已经从最初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可自拔任性发泄的状态,变成了短时间内就能识别自己的情绪并且能准确命名出来,还能清楚温和表达的人。
就像那个“654321”的原则,过去要用6年才能识别和看清的东西,现在用1年就可以看清;
甚至只是几个月几天几秒内,就能知道自己的内心经历了一个怎样的波澜起伏。
我知道我们还会有很多种不同形式的矛盾和争吵,因为我们是独立的两个人,不同是必然的,而我们可能不再惧怕那些争吵了,因为用恰当的方式去处理,那反倒变成了了解对方的一个机会。
那时候,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是吗?
谢谢你在这么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读完这么长的一篇文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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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插图由专注于自我成长,手机摄影和生活美学的Over提供,人像照为Over本人,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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