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的分组为什么是cdefgab而不是abcdefg？

音的分组为什么是cdefgab而不是abcdefg？这个说法纷繁复杂，标准音高说，键盘结构说，调式体系说，唱名对应说，记谱法……

这里将进行一一分析，不一定能找出明确答案，但能解除一些疑点。

一、记谱法

中世纪的线谱记谱法大约从10世纪开始，最早是一条线（可能是抄谱员无意中画的），用来表示F音。此后，在下方又出现第二条线，用来表示C音。在这两条线上下，会加一些附加线（类似于现在的上加线、下加线），以标示其他的音高。

到了圭多的时候，他使用的线谱已经是四线谱了。

关于圭多，这是个传奇式人物，很多文献中把五线谱的发明都归功于他。如果真这样的话，那他真的是音乐领域最伟大的人物了。

圭多的全称叫圭多·阿雷佐或阿雷佐的圭多（Guido of Arezzo，约991-1033年后），圭多是个姓氏（音乐史上有若干个圭多），他曾活跃于阿雷佐这个地方。他的生卒年月不详，991年是一个推测，1033年只是有他的记载的最后时间，有人推测他大约于1050年去世。

圭多大约是在前人一线或二线谱的基础上增加到四线谱。他在著作《对经书序言》（Prologus in antiphonarium）指出“为明晰音高，需绘制紧密谱线，音符或落于线上，或居线间。”。他提出了采用单弦琴（monochord，也称测弦器）的字母（如A-G）标注线和间，线上着色。他在记载中说自己用黄色代表C，红色代表F。因为在C和F之下是半音，需要特别注意。这种彩色线谱影响了11-12世纪意大利中部乐谱手稿，13世纪色线消失，字母演变为F、C、G谱号（即现代的低音、中音、高音谱号）。

在改进线谱中，圭多将字母A-G用于标记线谱上的音高位置，这种字母标记音高法源自单弦琴。单弦琴是古钢琴（clavichord）的祖先，需要使用弦马在标记音高的刻度位置移动来弹奏不同的音高，这些音高位置就采用了不同的字母。

下图1中的圭多（左）一手拿弦马，一手拿拨片，在弹奏单弦琴，琴上用字母标注音高位置：Γ A B C D E F G a b c d e f g。也可能是拿着笔在同主教一起计算各音级的弦长。

（图1：圭多与主教及单弦琴）新格罗夫第2版第10卷P523

1. Guido of Arezzo (left) with Bishop Theodaldus and a monochord: detail from a 12th-century German MS (A-Wn 51, f.35v)

（图1-1:毕达哥拉斯时期的单弦琴）

（图1-2:圭多时期单弦琴的音高测算）A Comparison of the Five Monochords of Guido of Arezzo,ByGlydeW Brockett,Jr.

二、唱名法与音名法

圭多创造唱名法的初衷是为了唱诗班的教学，他对那些歌手死记硬背圣咏深恶痛绝。当时只用到了六声音阶，第七个音si是后来加的。这个唱名法一直沿用在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中，后两者把ut改成了do。英语和德语则另外形成了音名法，英语使用的字母是A-G，德语用H表示B音，B表示降B音。如下图2。

（图2：音高与音名标记）新格罗夫 第2版第19卷P806

虽然在古希腊时期有过字母记谱法，但后来失传了。欧洲中世纪的音高大概从圭多时期（11世纪早期）采用了音节唱名法，此前可能有用于单弦琴的字母标记音高的音名法。

约1100年，在一本对圭多《微言录》（Micrologus, 1026）注释的《论证之书》（Liber argumentorum）中，将圭多唱名法的音节和G-A-B-C-D-E音阶（半音位于B-C）关联起来，并将此归功于圭多。稍晚时期，音节与F-G-A-B-C-D音阶的关联确立。这是唱名法和音名法的对应关系。

下图是16世纪末的一本音乐著作中对圭多唱名法与字母音名法的对应。

（图3：圭多六声音阶与音域）Guido of Arezzo’s scale, or gamut, as set out by Morley in his ‘Plaine and Easie Introduction to Practicall Musicke’ (1597)

注：当G再往下一个八度时，是用希腊字母Γ（Gamma）代替，所以最低的G也叫Gam ut。下面是根据上图3重新绘制的横向音阶。

（图4：圭多六声音阶及移位）

由于圭多只采用了六声音阶，所以只有一个半音关系mi-fa（E-F），正好位于六个音的中间。六声音阶对应的分别是(1)G-A-B-C-D-E、(2)C-D-E-F-G-a、(3)F-G-a-b-c-d。

下图5是圭多的21音音域。在此音域中，包含有B和降B（德语和英语的标记不一样，见图2）。

（图5：圭多21音音域）圆B是降B（降号），方B是还原B（还原记号）

从以上的音名分组来看，从A到G是一组，而不是从C开始。现代把它记成下面这样的了。

（图6：圭多六声音阶的音高分布）

三、教会调式

（图7：八种教会调式）二全音符为结束音，全音符为吟诵音

中世纪的调式是对宗教圣咏的旋律归类，调式的命名来自于古希腊时期的城市和城邦。主要根据结束音来区分，结束音只有四种：D、E、F、G（re mi fa sol）。吟诵音是用于没有旋律的吟诵部分的固定音高，是仅次于结束音的重要音高。每种调式类型又分为正、副两种（主要是音域的不同），共有四种类型八种调式。比如，第一正调式是以re为结束音的多利亚调式，它的副调式也是以re结束。以do(ut)为结束音的调式很少，第6副利底亚调式其实是以fa结束。在教会调式中，do(ut)的地位不太重要，所以只有ut才是辅音节。

圭多在创立唱名法所采用的那首圣咏《圣约翰赞美诗》（见下图8，唱词来自于已有圣咏，旋律可能是圭多自己编的），其实是个多利亚调式（re调式），ut(do)这个音其实是打酱油的。从前面谱例中可以看到第1、4、7个多利亚调式音阶是从A音开始的。

（图8：《圣约翰赞美诗》）ut queant laxis (Hymn of St. John)

后来的伊奥尼亚调式(C)和爱奥尼亚调式(A)大概在16世纪中叶出现（1547年格拉瑞安在《十二调式》中提出），这是大小调式的前身。大小调的真正出现是在17世纪以后了。

以上调式构成与分布来看，C在中世纪的存在感较弱，它作为六声音阶首音是出于移调的需要，即从G-A-B-C-D-E移调至C-D-E-F-G-A。

四、音高命名体系

西方最早的键盘类乐器大概是管风琴了。管风琴有一个最低音C，由32′音栓发出的最低音频率为16.352 Hz（接近下图9中C₀的16Hz）。这实际上低于人耳能听到的极限音20Hz，但这个音是所有乐器中真实存在的最低音，人耳实际能听到的其实是它上方的泛音。所以为了照顾管风琴的极限低音，音列是从C开始的。不过，现代钢琴的最低音其实是从A音开始的。

（图9：音高标记法）新格罗夫 第2版第19卷P806

上图9中有7种音高标记法。

(1)亥姆霍兹体系 Hermann von Helmholtz是个德国人，这个体系最接近现代乐理中的音的分组，只是现在把右上角的分组数字换成阿拉伯数字了。

(2)英国体系 它可能参考了德国体系，只是大字组往下标记不同。

(3)法国体系 沿用的是圭多的唱名法，不过它的中央组是正3组，如下图10。

(4)意大利体系 跟法国体系一样，只是把ut换成了更好发音的do。

(5)美国科学体系 在计算机音乐中多采用这种，通用型的音名标记法。

(6)美国技术标记法 以钢琴为标准，它的最低音是钢琴的A键，所以最低一组只有三个音。

(7)美国技术标记法 以管风琴为标准，最低音是管风琴的C键，这个比较容易跟（6）混淆。

（图10:法国体系唱名法）

以上的命名体系大约从圭多的11世纪开始，圭多可能是改进者，后人的一些改进也都归于他了。意、法对于宗教音乐传统更加深厚，也促使他们沿用了唱名体系。德国与英国体系形成更晚（大概得16世纪以后了），他们偏向于音名体系，可能跟键盘乐器（管风琴、古钢琴）在这两个国家的发展有关。德国是中世纪以后管风琴发展的重要地区，亥姆霍兹是一个物理学家，它的体系是对德国理论的总结，记载在《音感论》（Tonempfindungen，1863年）中。英国在18世纪前也开始使用字母标记音名。

从时间上，英、德音名标记法相比意、法唱名标记法形成更晚，这时大小调体系已经完善，教会调式已退出主流地位。大调式的地位确立了do(ut)的重要性，全音阶也开始从do到si排列。

五、键盘结构

键盘类乐器较早的是管风琴，不过最早的管风琴不是采用键盘，而是用滑杆（slider）。下图是一个叫Theophilus的德国人（他是百科全书编撰者）描绘的古代管风琴示意图。

（图11:11世纪Theophilus管风琴） a横截面 b立体图，新格罗夫第2版第18卷P566

滑杆后来被键盘代替，最初的键盘结构简单，用手掌而非手指演奏，其实就是某种机械装置。下图是使用键盘的室内管风琴运行原理。

（图12:键盘室内管风琴的运动机制）新格罗夫第2版第18卷P566

13世纪前，键盘多为全音阶，就是只有7个长键（今白键）。这样就无所谓键的排列了，只需对应音高就是（标注音名），那时首键常为C。为了适应移调的需要，在A和B之间增加了一个降B键。在圭多的六声音阶中，一个降B就足够了，中世纪的圣咏中降B是唯一的变化音。这样就形成了8键结构。

但是，声乐的移调导致它跟键盘乐谱记法不一致（有点类似首调和固定调的冲突），因而中世纪的管风琴曲目通常没有记谱。在理论讨论中，则使用字母A到G来标注音阶（被称为管风琴记谱法），而不是采用圭多唱名法。（乐器多采用音名法，声乐采用唱名法。）

14世纪初，复调音乐的发展促使键盘音域扩展并逐步添加半音键，半音键位于上方且颜色不同。

下面这张图是收藏在瑞典斯德哥尔摩国家历史博物馆的诺尔兰达（Norrlanda）管风琴（1380年），它的手动键盘是一个八度加六度（c至a′，半音都有），脚踏键就是8键结构（C到B及降B）。

（图13：14世纪末Norrlanda木架管风琴）

下图14是普雷托里乌斯（Praetorius）在《音乐语法》（Syntagma musicum, 1614-1620）中的木刻画，前两个是手动键盘，第三个是脚踏键盘。这里可见半音键以二、三组合于上排。

图14:Manual and pedal keyboards for the Halberstadt organ, 1361: woodcut from Praetorius's 'Syntagma musicum' (2/1619)

上：第一和第二高音键盘，中：第三键盘，下：脚踏键盘

上图14中的左侧首键均为B音，突出了B-C的半音。

从管风琴使用键盘开始，到最终形成双排12个半音的结构布局，其实是经历了几个世纪的发展。

15世纪，这种12音键盘结构开始成熟的时候，弦键盘乐器——古钢琴也开始出现。

（图15：15世纪的一个古钢琴键盘结构图）新格罗夫第2版第6卷P6

上图是一个三个八度的键盘图，从B开始到B结束。不过古钢琴不像现代钢琴88键固定结构，它的琴键数量和起止音没有固定，甚至有的时候会“缺键”（缺少个别黑键）。

键盘乐器的发展使得C键成为一个至关重要的音高。

六、标准音高

国际标准音高是A而不是C，显示了A音的重要位置。

标准音高的确立是为了乐器制造的音高统一，也为了跨地区演奏合作的音高统一。

首先要找到确定标准音高的时间线：

1859年法国通过《标准音高法案》（Diapason Normal）确立标准音高A=435Hz；

1885年维也纳国际会议提议采用国际标准音高A=435Hz，未采纳；

1939年伦敦国际会议初步采纳国际标准音高A=440Hz；

1955年国际标准化组织ISO正式认证国际标准音高A=440Hz为音乐会音高；

1975年国际电信联盟与联合国科教文组织进一步将A=440Hz纳入国际通信与广播标准。（电话盲音即为标准音）

从时间上来看，国际标准音高的提出与确立要晚于记谱法与音名法，因而它是一种后置选项。不过它选A而不选C，是有其科学依据的。

几种弦乐器的定弦中，都有A音，而小提琴和低音提琴则没有C音，无法以C音为标准来校音。特别是小提琴作为乐队首席，通常被作为调音参考。管乐器中，A音处于更均衡的音高位置，它的发音比C音更稳定。

附：音高命名法（根据《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第2版第19卷“Pitch nomenclature”词条翻译）

特定音高或音符类别的命名与定义。在西方调性音乐中，区分了12个音级（半音），并可通过其所属八度进一步界定。以下讨论描述了当前西方音乐中使用的音高命名体系，并追溯其历史发展。

现今最常用的音名基于八度内的七个自然音级，并通过添加变音记号（accidentals）进行修饰。英语与德语体系以字母表为基础：前者使用A至G，后者使用A至H（含H）。法语、意大利语及西班牙语的音名则源自圭多六声音阶（Guidonian hexachord，见下文）。德语通过在字母后添加后缀表示升号（）、重升（X）、降号（）、重降（º），而英语、法语、意大利语及西班牙语则在基础音名后直接附加“升”“降”等词（见表1）。

现代音高命名法的起源可追溯至阿雷佐的圭多（Guido of Arezzo，约991-1033年）的音阶体系，该体系直观呈现于托马斯·莫利（Thomas Morley）1597年著作《实用音乐简明入门》（Plaine and Easie Introduction to Practicall Musicke）第一课的图表中（见图3）。在此体系中，不同八度的音符常以不同名称区分，例如“D sol re”与“d la sol re”。这一术语不仅见于音乐文献，亦出现于17至18世纪皇家学会成员（如约翰·沃利斯与罗伯特·史密斯）的“自然哲学”著作中。后世音高命名法中通过大小写字母、重复字母等方式区分八度的做法，其源头可追溯至此。

本文（及本词典整体）中，斜体字母专用于表示具体音高（如例1(图9)第(1)行所示）。除非讨论其他音高命名体系，非斜体大写字母均表示音级类别，而非具体音高。

莫利图表左列字母按八度从A至G、a至g排列，并延续至aa。此体系与后世以C为八度起点的体系不同，但其音域（gamut）术语仍是命名法的核心。例1展示了20世纪最常用的七种体系（唯一例外是例1(图9)第(2)行低音谱表的八度起始音C，用于早期管风琴）。前两种体系在英国最为重要；后两种为平均律乐器音高标注的技术方法。例1(图9)谱表上方或下方的数字表示各C音对应的振动频率近似值（单位：赫兹，Hz）。更精确地说，这些数值基于“哲学音高”（philosophical pitch），即从1 Hz起始按八度倍增得出，使得中央C对应256 Hz。

本文不拟罗列所有音高命名体系，因其多为专业用途或既有体系的变体。了解其历史渊源及其与音域术语的关系，可消解表面的混乱。

以下对例1(图9)中各体系的注释编号与表格行号对应：

（1）亥姆霍兹体系此体系因赫尔曼·冯·亥姆霍兹（Hermann von Helmholtz）在《音感论》（Tonempfindungen，1863年）中的使用而在英国普及。其音名以C至B的八度分组命名（后续三至四种体系亦如此）。因应用最广，本词典统一采用此体系（偏好C′而非亥姆霍兹原版的C′）。

（2）英国体系罗伯特·史密斯（Robert Smith）在《和声学》（Harmonics，1748年）中使用了该行中间部分的命名法。至18世纪，英国已采用C、c、c′、c″等音高分类（虽未完全普及）。此体系将音域中的“C fa ut”记为C，中央C记为c（音域中称“c sol fa ut”）。逻辑上，以中央C为分界点（下方用大写字母、上方用小写字母）具有合理性，但亥姆霍兹体系（基于管风琴8′音栓最低音C）在德国更符合管风琴逻辑。英国管风琴制造商现普遍使用第(2)行左侧的重复字母（如CCC、CC、C）标注低音区音高。霍普金斯（Hopkins）在首版词典“管风琴”词条的历史章节中，揭示了英国管风琴术语的发展脉络。需注意两点：

音栓的音符数量明确指示其音域（如1726年布里斯托尔圣玛丽·雷德克里夫管风琴的Swell音域为两个八度加五度，含32音）。

8′音管发CC音，16′音管发CCC音，12′音管发高四度的FFF音。

1519年伦敦巴金教区管风琴的规范显示，早期英国体系音域始于“dowble Ce fa ut”（即低音谱表下加两线的CC）。三世纪间，音名顺序为CC、DD、EE、FF、G、A、B、C等，其大小写转换点较莫利音域图下移全音（因希腊字母Γ（Gamma）被G替代）。现代英国管风琴音域下限固定为CC，旧体系中的字母转换（如FFF与GG）已无意义。全音域键盘（61键）的C音现称为底音C（CC）、男高音C（C）、中央C、高音C（C′）、最高音C（C′′）等。

（3）法国体系源自音域术语，音名从ut至si（见例2）。主音（导音）需命名后，从圭多六声音阶的拉丁赞美诗首字母衍生出si。与德国体系类似，其八度起始于管风琴键盘最低音C（ut），更低八度以ut₋₁、ut₋₂表示。部分学者倾向以ut₀、ut₁替代。

（4）意大利体系与法国体系唯一区别是以do替代ut（更易唱诵），此名称在法国以外广泛使用。

（5）美国科学音高体系以C₀为人类听觉下限（约20 Hz）。平均律a′=440 Hz时，32′音栓最低音频率为16.352 Hz（接近C₀）。此体系以16.352 Hz为基准，按八度倍频计算频率。

（6）与（7）美国技术标注法（6）将钢琴键自下而上编号（最低A为1）；（7）以最左侧C为0，按半音数递增（C=0，c′=48，a′=57）。后者称“半音计数法”（Semitone Count, SC），易因相似性引发混淆。

术语“In alt”指高音谱表顶线上方八度（g′′至f′′′），更高八度称“In altissimo”（源自意大利语“alto”）。莫利曾用“In alt”表示“高八度”，但19世纪后其含义逐渐固定为“高音谱表上方八度”。例：1829年伯蒙德西圣詹姆斯管风琴将高音谱表顶线F记为“F in alt”，而圭多体系中该音本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