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Sol 18,氧气:19%
我瘫坐在这该死的、仰面朝天的巨大石雕头颅投下的冰冷阴影里。它像一座倾倒的山峰,下巴深陷红沙,空洞的眼窝和裂开的巨嘴对着铁锈色的天空。我的推进背包在刚才的小塌方里彻底报销了,右腿也疼得厉害,这阴影成了我唯一的庇护所——暂时的。
寂静。那双深邃如陨石坑的眼窝里,巨大的石质眼皮紧紧闭合着。我抓紧时间喘息,盘算着拖着伤腿移动到下一个补给点的可能性。
“咔嚓…轰隆隆…”
岩石摩擦的巨响!它眼皮缓缓掀开了!浑浊的、布满风蚀沟壑的“眼球”暴露在稀薄的火星大气中,毫无生气地“凝视”着天空。
“噢!渺小的旅者!你还在聆听!”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而是某种该死的低频震动直接钻进我的骨头和头盔,震得我内脏发麻。“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啊!对了!火星纪元1174年,南半球那颗特别的鹅卵石!它滚了足足三个火星年才停下来!多么有毅力的石头啊!我每天看着它滚,滚啊滚啊……”
它开始了。毫无意义的、宇宙级别的废话洪流,从一颗石头的旅程讲到远古沙尘暴的“喷嚏”形状。我捂住头盔,徒劳地想隔绝那震耳欲聋的絮叨。氧气警报的蜂鸣在它的轰鸣下微弱得像蚊子叫。
不知过了多久,那巨大的眼皮终于沉重地、缓慢地合拢了。声音戛然而止,如同断闸。死寂瞬间包裹了我,比任何音乐都动听。氧气:12%。腿上的剧痛提醒我,必须在它下次“醒来”前离开。
我挣扎着,忍着剧痛,疯狂地刨开身下松散如粉的红沙。下一次睁眼,就是噪音地狱和氧气终点的二重奏。我捧起沉重的、冰冷的火星尘埃,心悬到了嗓子眼。
当那岩石摩擦的恐怖声音再次响起,眼皮掀开的刹那,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手中的红沙朝着那张正在酝酿又一篇废话史诗的巨口掷去!
“噗…咳咳…呜…”沉闷的、被呛住般的咕噜声取代了轰鸣。它似乎噎着了!
世界瞬间清净!我爆发出最后的潜能,连滚带爬地拖着伤腿冲出那片致命的阴影。冰冷的沙砾摩擦着面罩,我头盔里只剩下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氧气泵尖锐的悲鸣。
刚想松一口气,眼角的余光却扫过猩红的地平线——我的血液瞬间冻结。无数个同样巨大、同样仰面朝天的轮廓,正缓缓地从亿万年沉眠的沙尘中升起。它们眼缝里,闪烁着浑浊而“清醒”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