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月刊》：让你的孩子爬那棵树

Let Your Kid Climb That Tree

这实际上可以让他们更安全。

赫尔顿档案馆/盖蒂

2025年7月12日上午8点（美国东部时间）

一只小到能蜷在麦片碗里的兔子，最近开始在我家后院出没。它时不时会啃啃植物，或是躺在阳光下。大多数时候，它都在探索移动的极限——飞奔、疾冲、假动作，还会慢吞吞地穿过灌木丛。有一次，我看到它急转弯太猛，把覆盖物喷溅成一个巨大而凌乱的弧形。要是人类小孩这么做，几乎肯定会被叫进屋打扫干净。但我已经好几周没见过这只兔子的成年亲属了，这只小兔拥有绝对的自由。要是我认识的更多孩子也能这么幸运就好了。

野生动物是地球上最棒的行动者，幼崽们会花大量时间嬉戏、打斗、跳跃和攀爬。从出生起，人类儿童就和动物一样，拥有狂野运动的潜力；如果让他们自己做主，想必会像小狗一样到处打滚。但如今，他们越来越不会这样做了。

这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因于人类自我驯化的趋势，也与现代社会的结构有关。世界卫生组织表示，全球81%的青少年运动量不足，并指出随着国家经济发展，年轻人久坐的比例往往会上升。美国信托公共土地组织称，在一些美国城市，多达三分之二的儿童无法就近接触到能鼓励自由玩耍的公园。阿斯彭研究所“项目玩耍”倡议（一个旨在提高青少年体育参与度的全国性项目）的一份报告得出结论，与有组织的体育等其他活动相比，“自由玩耍几乎已成往事”。

有些孩子没有机会接触树林、田野和其他可以自由嬉戏的开阔空间。有些孩子的父母禁止这种胡闹行为。在美国，许多父母习惯性地制止打闹，要么是担心孩子（或家具）受伤，要么是因为社会规范要求他们让好动的孩子安静下来，进入候诊室、地铁、商店、飞机和餐厅等场合，在这些地方，孩子们被期望“守规矩”。然而，在孩子确实需要运动的年龄段，这种冲动可能会强化“久坐更可取”的观念。

在健康研究的领域里，几乎随便翻开任何一块“石头”，你都会发现关于久坐危害的警告，以及大量说明儿童需要探索自由运动的理由。爱运动的孩子骨骼、肌肉和关节更健康，能降低未来患肥胖症和慢性病的风险。研究发现，活跃的孩子能发展出更优异的认知能力，成绩更好，也比不太活跃的孩子更有可能专注于任务。在一项对多项研究的系统综述中，研究人员发现，活跃的儿童更有可能表现出幸福感。《柳叶刀》上发表的一项研究调查了英国青少年抑郁症的患病率，结果表明，青少年时期久坐行为的增加可能会影响一个人成年后的心理健康。

童年时期不运动的代价可能尤其大，因为这是发育中的大脑修剪未被使用的潜能的时期。哈佛大学神经科学家杰夫·利希特曼在《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的一篇文章中说：“关于这种神经退化，一种极端的观点是，人一开始的神经连接能应对各种可能的情况，但随着年龄增长，大脑中未被使用的连接会通过突触修剪过程永久断开，留下一个‘更狭窄的神经系统’。”我们都知道，年幼、具有可塑性的大脑很容易学会说普通话或弹钢琴；学习后空翻、走扁带或投快球也是如此。

父母会不遗余力地保护孩子的安全，这是为人父母的核心职责。但限制孩子去尝试有难度的动作，比如全速冲下布满岩石的斜坡或爬上高高的树，可能会让他们失去一些再也无法挽回的东西。正如医生、世界知名的伤害预防专家马库斯·埃利奥特对我说的：“你担心孩子受伤，却剥夺了他们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埃利奥特经营着“巅峰表现项目”（简称P3），这是一家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圣巴巴拉的运动实验室。在那里，研究发现许多运动员——很大比例的NBA、NFL和MLB球员——都因为运动质量的缺陷而面临受伤风险。P3的研究人员关注“运动型行动者”，他们的身体几乎能为任何运动问题提供现成的解决方案：他们可以单脚或双脚落地，向各个方向跳跃，还能轻松变向。他们不一定是跳得最高或跑得最快的，但至少在一个经过充分研究的群体中，他们更有可能长时间参赛而不受伤。

这就是为什么埃利奥特建议孩子们像动物一样玩耍：他推测，每个成年的运动型行动者都是像我家后院那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一样，在自由玩耍中长大的。抵御伤害所需的强健体魄，与有氧运动、跑得快或跳得高没什么关系。相反，他说，强健与“运动质量”有关，这和运动能力的关系就像流畅性与语言能力的关系一样。

这与记者戴维·爱泼斯坦的观察不谋而合，他在《范围：为什么通才在专业化世界中获胜》一书中写道，来自小镇的运动员取得了超乎寻常的成功。爱泼斯坦的理论是，由于球员短缺，小镇需要最优秀的运动员同时参加橄榄球、棒球和篮球队。参与多种运动可能会培养一个人丰富的运动“词汇量”。

值得庆幸的是，给孩子更多自由并不需要花很多钱。多半只需要一点创造力。

几乎每个来我家的孩子，都会忍不住在客厅那个巨大的瑜伽球上嬉戏（这个球花了不到20美元）。他们会用身体猛撞它，像超人一样趴在球顶上，把兄弟姐妹扔向它，还会做其他疯狂的事情。许多目睹这种行为的父母会变得焦虑，大声发号施令，或者干脆禁止碰这个球。当然，我能理解，没人想最后要去急诊。但我也意识到，一开始会摔倒的孩子，很快就会发展出新技能。有些孩子甚至能玩瑜伽球玩得像专业人士一样。我儿子小时候，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能四肢着地趴在球上，即便有人（说实话，是我）用力把他往各个方向推。他现在是一名身高6英尺1英寸的工程学本科生，我们还没玩腻这个游戏。

埃利奥特告诉我，周末下午如果工作让他不得不对着笔记本电脑，他会给孩子们布置一些小的体能挑战：你能用左脚单脚跳完这段路，然后跨过那个障碍吗？你能从那个台阶上下来，落地后再马上跳回去吗？他的一个女儿记得，用左脚单脚跳完后院一大圈就能赢得甜点。埃利奥特还会和孩子们像小狗一样打闹。他解释说，通过这种方式，孩子们能学会如何在做复杂动作的同时保护彼此的安全——比如避开咖啡桌的角。

所有这些自由玩耍，在孩子们开始进行更正式的运动时会有所帮助。许多运动损伤都源于落地姿势不当。埃利奥特的实验室发现，运动型行动者表现出色，是因为他们落地时脚部很灵活，能适应地面，脚踝、膝盖和臀部也能协调弯曲——这或许是因为他们小时候充分进行了自由玩耍。P3的教练会花很长时间，让十几岁或成年的运动员刻苦练习掌握落地技巧，这些补救性训练似乎效果显著。2022年的一项研究发现，前交叉韧带损伤预防训练（通常包括落地和爆发性动作训练）能使年轻女运动员的前交叉韧带撕裂率平均降低64%。（这与对芭蕾舞演员的研究结果一致，芭蕾舞演员是少数从小就接受正确落地训练的群体之一。她们可能会有很多扭伤和其他过度使用性损伤，但与其他同样大量跳跃的运动员相比，前交叉韧带撕裂的情况明显要少。）

埃里克·莱德斯多夫是一位运动科学家，也是P3的总裁，他有十多年研究精英运动员运动数据的经验。他还有一个18个月大的女儿。我问他是否打算把工作中的经验应用到育儿中。“当然，”他回答道。接下来的两分钟里，他说了10次“玩耍”这个词。“我真正的希望是她去探索这个世界，”莱德斯多夫告诉我，“我希望她热爱运动，并从中找到乐趣。”我知道有一只兔子或许懂这种乐趣。

关于作者：亨利·阿伯特是《弹道：无伤运动表现的新科学》一书的作者，也是篮球刊物TrueHoop的创始人。他领导的ESPN杂志团队曾荣获国家杂志杰出奖。他关于NBA的文章曾发表于《纽约时报》、《跑者世界》等刊物。

本文出处：https://www.theatlantic.com/family/archive/2025/07/wild-free-play-children-mobility/6834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