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机器学习-佳士得AI作品拍卖后的思考

我是一个懒于码字的人，这是本性。工作确实也很多，根本没有坐下来码字的冲动，所以再次登录公众号，离我上一次更新已经差不多半年时间。

大前天，向帆给我看了她师兄Jason Bailey最近在ArtDome上发表的《The Truth Behind Christie's $432K AI Art Sale》，文章采访了Obvious团队的Hugo Caselles-Dupre。昨天向帆在她的公众号里发了《对AI艺术的穷辩》，不但发表了很多自己关于此次拍卖的感想和见解，还全文翻译了Jason的文章。

Portrait of Edmond Belamy，Obvious团队使用GAN生成，在佳士得以43万2千美元成交

我读了Jason和向帆的文章，有了码字的冲动。

这学期，受Parsons的邀请，向帆代表清华美院在Parsons做访问教授。访问教授不是一般意义的访问学者，而必须直接授课。向老师这学期于Parsons Design & Technology学院开设的几门课中，有一门课是《Design and Machine Learning》，所以过去的两个月，我先后在纽约呆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作为计算机科学家参与机器学习的讲授。

向帆在Parsons课堂

万圣节的向帆

作为一个机器学习的门外汉，我为这堂课进行了不少准备，让自己能够进入机器学习的语境。通过tensorflow、GAN、ml5js了解机器学习，为课程开发工具，在授课过程中通过老师的授课、对学生的辅导和讨论学习更多机器学习的知识。

在Parsons课堂上

Parsons DT的创始人Sven Travis教授喜欢介绍我为计算机科学家，虽然我喜欢做一些研究，但因为大部分工作在工业界的缘故，个人的工作还是更偏重工程师的角色。所以我的学习方法就是读些许论文，并上手（hands on）实操，慢慢玩儿熟了图像分类、特征抽取、LSTM、风格转换等等。再去github找项目来玩儿，比如各种GAN。

笔者尝试使用style transfer将一张照片转换为马赛公寓风格

学习的过程实际上是痛苦的，一开始是懵的，慢慢机器学习的知识积累起来，越学习越觉得自己的知识不够用，懂得太少；不停地获得新知识，又产生新的困惑。

而我最大的困惑是，除了个别研究基础理论的科学家，大部分人都是从github上找寻代码，然后运用于自己的工作，那么自己工作和别人工作的区别在哪里？这样做设计、做艺术，创造性怎么评价？既然是同样的代码，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工作具有创造性？为什么机器学习的结果可以称为艺术？

Jason Bailey和向帆的文章实际上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的解释，解决了很多我学习和思考中的困惑，说是“及时雨”也不为过，让我兴奋且有启发，鼓励我继续用机器学习进行艺术上的尝试。如何把机器学习运用到语音上为我的第一工作服务？如何把机器学习运用到我的研究兴趣艺术作品上？都是我经常需要思考的。

我非常喜欢Jason文章中AI艺术家Mario Klingemann关于这次432K美元的拍卖GAN作品《Portrait of Edmond Belamy》的说的一段话:

“The question of who deserves the credit here is not so easy to answer. One important aspect is that this work was made in the context of art and not in that of science, so there is no obligation to cite prior work or list the tools and frameworks that you use to create your art.”

02472, Mario Klingemann, 使用GAN生成

看完Jason的文章，我和向帆讨论了很久。我很喜欢向帆在回答我关于如何看待这个拍卖作品时说的一段话：

“这好比是最早的肖像摄影作品被拍卖之后，相机发明人及显影技术发明人，还有同样用相机拍摄过人像的人都需要获得署名权。这也可以略等于杜尚受到了来自小便池设计、生产及销售一系列环节的起诉，卫生洁具生产厂家需要名誉，艺术界认为小便池没有饱含人类的思想感情。”

她继续说道：

“整个艺术界或公众需要理解人工智能技术，它作为一种艺术创作的工具是如何参与艺术创作的。艺术家控制了哪些部分，没有控制什么，哪些部分由第三方提供。 如果我们不了解颜料是如何生产的、画笔是如何生成的，直接向翰林院展示一张油画作品，这个事情就乱了。”

Tom White运用Robbie Barrat的模型2017 art-DCGAN所生成的画面

采访中Hugo同学满满的尴尬跃然纸上，我非常可以感受（feel）到他，如同我在回答媒体和艺术家们对我们作品提出问题时的困难，这是作为工程师在与自己不同的人文领域、面对另一种思维的困难，更不应说Hugo面对的是大量来自艺术界甚至同类的质疑。

其实，Hugo身处于这个时代，他自己并不是搞艺术评论和理论的，面对质疑，回答不了这些问题。好像自己是一个小偷，偷了别人家的东西。实际上，把这个作品装进油画框，激发了整个社会的关注，折射了时代的思考，他就是艺术作品了。就像杜尚把小便池搬进了美术馆，小便池就是买来的，他用实际的行动告诉人们艺术作品未必是你自己画的、自己手工作品做的才算艺术品，它可以是现成的一个物件，因为人的不同的使用方法，它的意义可以改变。但是现在人们在拷问这个作者你在哪里买的小便池。

1997年苏富比拍卖行(Sotheby’s)杜尚作品《泉》，拍卖出1762万美元的价格

不过Hugo的回答也是很工程师的，很实诚、甚至可爱的。读Jason采访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回答？我可能压根儿无所谓，对我来说，我已经挣了40几万美元了，出名了，还引起了争议，这根本就是一件美妙的事。所以我最喜欢Andy Warhol说的，这也是我一直想告诉做数字艺术和数字人文的朋友们的话：

“Don't pay any attention to what they write about you. Just measure it in inches.”

非常感谢Hugo接受采访，他和是第一个出来吃螃蟹的人。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事件，反映了整个社会对数字艺术的认识。Obvious团队、拍卖行和买方都以极大勇气成为了这个历史事件的一部分。

Sven Travis教授在课程开始的时候对学生说：

“听着，我们都是人工智能的学习者，没有人比你懂更多，但是从这节课开始，你将是地球上一种少数的艺术家。”

Sven Travis在课堂上

是啊，成为少数本身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我还在学术圈的时候，在中科院做的是生命科学和计算机科学的交叉，那个时候用生物数据做神经网络研究的人是少数；现在艺术和技术的交叉是我工作之余的研究兴趣，也应该还算少数。

作为少数派，不容易被理解，要做很多实验性的探索，时刻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虽然我们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比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的人强呢？

纽约New Whitney的数字艺术展，给笔者无穷触动和灵感

在这个时代里，能够见证这么多有趣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感觉很快乐。

朱舜山

2018年11月7日 与清华园

参考文献：

Jason Bailey, The Truth Behind Christie's $432K AI Art Sale, https://www.artnome.com/news/2018/10/13/the-truth-behind-christies-432k-ai-art-sale

向帆，对AI艺术的穷辩，https://mp.weixin.qq.com/s/geLLX-uGFGL_HG9uWnIT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