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中立性规则的终结：互联网阶层化的开始？

周四，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Federal Communication Commission，FCC）以3票赞成2票反对的投票结果，撤销了网络中立性（Net Neutrality）——禁止AT&T、威瑞森（Verizon）和康卡斯特（Comcast）为代表的美国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干涉在其骨干网络上传输数据——规则的授权。这个逆转了联邦通信委员会2015年决定的投票结果，意味着美国联邦政府不再将互联网服务提供商视作公共服务部门进行监管，也使得互联网服务提供商有权自行决定优先保障或延误、屏蔽特定通信内容的传输。

网络中立性的核心原则是所有合法的互联网流量都应当被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在美国就是以AT&T、威瑞森和康卡斯特三家为主——一视同仁，也就是说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应当为所有互联网流量分配均等的带宽，而不管这些流量是视频、音频还是文本，来自或去往哪个网站。在网络中立性规则撤销后，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将有能力决定优先保障或屏蔽哪些网站，以及每个网站可使用的带宽，这最终将可能会把美国本土互联网变成一个阶层化的互联网系统，愿意支付溢价的网站将会获得更高的网络传输速度，除此之外的其他网站则可能面临更高的网络延时甚至完全无法访问。互联网服务提供商的竞争对手尤其容易受到网络中立性撤销的影响，例如康卡斯特正试图在视频流服务市场上从网飞公司（Netflix）抢夺更多市场份额，那么网飞公司的流量在康卡斯特骨干网络上将可能遇到网络延时的影响，这最终将促使用户转向其他加载速度更快的在线视频网站。

在周四的投票之前，美国网络中立性规则框架立足于1934年《通信法案（Communications Act）》的第二章（Title II），互联网服务提供商被视作与电话服务商一样的政府监管公共服务点。而在2015年之前，互联网服务提供商曾被归入第一章范畴，该章节并未授予联邦通信委员会用来实施网络中立性规则的若干授权。周四的联邦通信委员会投票结果重新将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归入第一章范畴，这也意味着联邦通信委员会失去了推行网路中立性规则的法律授权。

撤销网络中立性将对美国公民自由、隐私和网络内容服务等领域产生显著影响外，联邦通信委员会这个决定也将对政治性披露、网络安全、反恐等国家安全领域产生潜在影响。如果撤销网络中立性规则最终催生了一个阶层性的互联网系统，那么像俄罗斯在2016年美国大选期间的网络舆论操纵那样的影响力活动将可能得到新的利用机会，只要秘密地为虚假宣传活动购买或取得优先带宽，各种虚假信息就能更快地传播到大众当中。网络安全领域也是如此，美国网络安全圈内某些估值最高的企业每日都需要通过互联网传输PB级别的数据，如果这些数据交付用户的速度被减慢甚至被互联网服务提供商篡改，那么这些企业的价值可能就会发生重估，使用它们产品的消费者也将受到影响。撤销网络中立性也将促使普通互联网用户加强匿名化技术和点对点加密的使用——因为如果互联网服务提供商无法查看网络流量的内容，它们将无法对特定流量进行带宽升级或降级决策，但这样也将增强犯罪集团或恐怖组织躲避执法部门及情报机构监视的成功几率。虽然互联网服务提供商也能通过将所有加密通信置于“慢车道”来防止对匿名化和加密技术的滥用，但这不见得就能阻止愿意接受加密安全性所带来麻烦的恶意使用者。

因为撤销网络中立性而形成的阶层化互联网也可能令国际互联网通信流量绕开美国互联网基础设施——因为国际互联网信息流动倾向于选择速度最快或最短路径，这将对美国安局根据《外国情报监听法案（FISA）》702条款开展的“上游（Upstream）”监听活动——监听流经美国互联网骨干网络的数据——造成影响，当然这也会令美国安局免受意外收集美国公民信息的合规性困扰。

简评：

网络中立性有效地将互联网塑造成一个提供创意、商品、服务的开放自由市场，全球政治、经济和文化发展从中得益良多。在撤销网络中立性后，如果互联网服务提供商有权对它们不认可或认为具有争议的内容进行审查，那么这将对美国国内倡导的言论自由产生显著的影响：有能力支付额外费用的第三方将获得通过购买更大网络带宽而增大受众群体的能力，金钱在塑造美国政治意见方面将具有更强大的影响力。美国媒体曾多次报道美国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干涉互联网通信的行为，如2007年屏蔽珍珠果酱乐队演唱会上的政治言论、故意减慢eDonkey、BitTorrent等文件共享网站的访问速度、屏蔽游行示威组织者用来协调行动的网络信息服务等。尽管有专家认为，撤销网络中立性将有助于打击恐怖组织利用互联网传播极端思想及袭击指导的行为，同时也将帮助互联网服务提供商通过筛查误导性内容来对抗他国虚假网络宣传，但在撤销强制中立性的同时没有增加必要的决策透明机制，有可能反而增加了恶意第三方通过付费来获取更强网络宣传能力的机会。互联网是一个没有国界的虚拟空间，而其物理基础设施——互联网服务提供商骨干网络和国际海底光缆则处于其所在国的司法管辖之下。网络中立性尽管是美国的国内政策，但实施或撤销这个政策仍将对国际互联网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