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3.0》序言：怎样正确的关心人类命运

每个人都关心自己的命运，很多人关心国家的命运，而你还应该关心人类的命运。人类命运是个大尺度的问题，对你我的生活没有直接影响，可我们总有一点儿好奇心，想知道未来究竟会怎样。你肯定对未来有过各种推测和想象。我当然也没见过未来，但是我敢打赌，你自己的推测和想象有很多不合理之处。 一般人预测短期的未来往往过分乐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有很多人相信二十一世纪将是一个宇航的时代，人类很快就能殖民火星 —— 结果我们今天所谓的高科技只不过是……智能手机。想象一件事总比做成一件事容易，我们容易高估技术进步的速度。

但是如果要预测长期的未来，人的想象力往往又会不够用。一两百年前的人想象二十一世纪的生活，他们根本就想不到会有智能手机和计算机这些东西，他们能想象的大约是一个蒸汽朋克的世界，天空中飘着巨大的飞艇。 所以如果你是严肃地关心人类命运，你需要用科学推测。迈克斯·泰格马克的《生命3.0》就是这样一本书。泰格马克可能是当今活跃着的最有意思的一位物理学家。他在量子力学和宇宙学这些最正宗的物理领域里做出过很了不起的工作，而且还涉猎广泛，跨界搞过人工智能方面的理论研究。而且他还很有思想，提出了“数学宇宙”这个哲学的世界观。而且他还热衷于社会活动，跟物理学和人工智能界的很多大佬经常互动。而且他还很会写书。李鸿章年轻的时候有一句诗叫“一万年来谁著史”，泰格马克这本《生命3.0》的气魄比那个还大。这本书研究的是人类的终极命运。这个问题本来都是交给哲学家和科幻小说作家，物理学家能干什么呢？答案是物理学家的推导更精确，而且更有想象力。比如一想到未来，我们就关心地球环境会不会被破坏，能源够不够用，哲学家可能深表忧虑。但是物理学家知道，我们人类目前的能源汲取水平远远没有到顶，跟将来可以使用的聚变核能和太阳能相比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只考虑物理定律的限制，宇宙是你的大舞台，能源根本就不是问题。再比如人工智能。科幻小说作家畅想未来，经常会犯两种跟 AI 有关的错误。一种错误是他没有充分考虑 AI，还以为都是人在主导一切。另一种错误是他误判了 AI。有些作品里机器人动不动就活了 — 有人的意识，但是智力水平居然并不明显高于人，有时候还挺笨的！而科学家会告诉你，让 AI 获得意识非常非常困难，但是让 AI 的智能超过人则相当容易。

读泰格马克这本书，我的感受是决定人类终极命运的，只有这一个问题最重要 —— AI 到底能不能拥有人的意识。我们的流行文化中谈 AI 谈的比较多，但是涉及到“意识”的非常少。可能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人有一个“意识”问题。简单地说，意识是我们对世界的主观感受。我们的喜怒哀乐，一切感情都是因为我们有意识。一辆自动驾驶汽车也许可以出色地完成运输任务，但是遇到红灯它不会暴躁，有危险它不会害怕，撞车了它不会疼，没油了它不会饿，完成任务它不会高兴，它只是机械地做事而已。其实现在生物学家认为，人做事的时候，本质上也是这样机械地做事。我们的各种感情只是附带产生的、多余的情绪。就算没有任何主观感受，你还是一样能做好各种事情。但是主观感受赋予了我们生活的意义。你工作之余，偶尔抬头看看星空，感慨一下宇宙多么美好，那是因为你有意识。如果人没有意识，那一个人跟一堆沙子就没有本质区别，人生就没有意义，整个宇宙的存在就没有价值。好，泰格马克把生命分成三等，人类只能算第二等，叫“生命2.0”。我们能学习新知识，但是不能随便升级自己的身体，我们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而 AI 则是“生命3.0”，它们将可以随意升级软件和硬件，它们终将超过我们。

那将来的 AI 有没有意识？

科幻小说作家会说既然世界上并没有“灵魂”这种东西，人纯粹是由原子组成的，那 AI 当然就可以有意识。按理说是这样的。但科学家会给 AI 的意识做出一些限制。比如这本书中介绍了一个叫做“整体信息论“的意识理论，这个理论要求有意识的物体必须是信息高速整合的，而物理定律要求信息的传播速度有限，AI 大脑的大小就必须限制在一个不太大的范围之内。AI 的聪明程度将是有限的。但再有限也比人类厉害得多。那么将来的结局就是 AI 淘汰人类。如果双方和平交接，AI 将作为人类文明的代表去征服宇宙的各个角落，人类将是 AI 的宠物。如果 AI 一直都没有意识，事情就更麻烦了。泰格马克推演，AI 就算没有意识也可能会有自己的目的，它们可能会不自觉地发展壮大，并且最终抛弃人类。那将是人类文明最坏的结局，我们可能会被没有意识的僵尸 AI 取代，留下一个空洞的、毫无意义的宇宙。鉴于这些结局好像都不怎么理想，我们迫切需要知道意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将来的 AI 到底会怎样。这并不是泰格马克自己在杞人忧天。美国上上下下，从学者到企业家和老百姓，现在对意识和 AI 想的非常多，主流媒体上也经常讨论，新研究新思想层出不穷。咱们中国人对 AI 的各种应用非常关心，也很了解，但是对人的意识、AI 的原理这些问题关心不够。我们有太多面向过去的思想家，还总想用过去指导未来，可是未来世界的逻辑很可能跟过去很不一样。

到底什么是意识？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机器？就算你觉得未来太遥远，只要你关心人，这些问题就会让你寝食难安。这就是现在世界上最聪明的大脑都在想的问题。而这本书告诉你的大约就是目前已知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