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跃亭和他的门徒们

近日，在洛杉矶卡森市的一个“Car and Coffee豪车展”上，一辆棕褐色的FF 91高调亮相。

从公开照片上看，FF 91整体车身浑圆，尺寸远超现场一众豪车，黑色装饰条贯穿前脸，富有未来感的外型引来了不少人的拍照与围观。法拉第未来官方微博借此发布了一条博文，文字中流露出备受鼓舞的欣喜：“一切不懈努力，只为初衷的坚守！FF 91, on the way! ”。

不料，微博发出后不久便有网友“科普”：“Cars and Coffee”是全世界范围的一个汽车爱好者组织，当天的活动也只是个没有门槛的车友会，并非所谓的豪车展。

夸大其词、渲染情绪是贾跃亭熟悉的路数，就像多年前他带着所谓的“生态梦”站在发布会舞台上，振臂一呼，喊出那句“为梦想窒息”的口号一样。

如今，整个乐视体系和投资者都被他的“生态梦”拖垮，而他却一个转身出走美国，继续沉迷于豪迈的“造车梦”。纵然身后的乐视网（300104.SZ）摇摇欲坠，贾跃亭却宛若置身事外。

相比之下，贾跃亭当年的两位“追随者”——冯鑫和庄敏则没有这份“运气”，一个身陷囹圄，前途未卜；一个卷款逃离，未敢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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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的“生态梦”

冯鑫和庄敏是外界公认的“贾跃亭门徒”，原因是暴风集团（300431.SZ）和*ST保千（600074.SH）与乐视网有着相似的“生态梦”，贾跃亭“吃螃蟹”在先，冯、庄两人自然被视为“追随者”。

1996年，贾跃亭在山西垣曲县下海创办卓越实业并赚取了人生第一桶金的时候，冯鑫还在替人经营一家馒头厂。庄敏虽然已经从国企辞职代理经销安防产品，但一直没有做强做大，2003年还因为投资失误亏了不少钱。

而贾跃亭从卓越实业起家，后又创办了山西西贝尔通信科技有限公司（下称“西西贝尔”），并孵化出乐视网，一路凭借着会计专业的本领、独到的眼光，或许还借助了“官二代”前妻的一些资源，几乎无往不利。

2010年8月，贾跃亭的乐视网在创业板上市。时隔五年后，冯鑫才带领暴风登陆资本市场；同年，*ST保千借壳中达股份上市。

也正是在这一年5月，乐视网的股价达到了179.03元/股的巅峰。背后的推动力量除了短暂的牛市东风，还有贾跃亭讲述的“乐视生态”的美好“故事”，在打造“平台+内容+终端+应用”的生态愿景的烘托之下，乐视股价扶摇直上。

与此同时，上市后的暴风头顶着第一家拆VIE结构回归A股的互联网公司光环，一口气创下55个涨停板的纪录；庄敏也因为*ST保千的成功上市，身家涨至130多亿元，一脚踏进2015年的胡润财富榜。

在资本的簇拥下，眼看着贾跃亭的“生态梦”日趋庞大，冯鑫和庄敏的野心也日渐膨胀，随即开始了对“生态”的布局。从而，贾、冯、庄三人站到了同一个舞台上，被外界关注与对标。

2016年4月，冯鑫在年报首页发表了题为《暴风站在“黄金十年”的起跑线上》的致股东信。这封信里，冯鑫正式提出“平台+内容+数据”的DT大娱乐战略及“联邦生态“战略思维。一年过后，冯鑫又全新提出了N421战略，即布局四块屏幕，打造体育和影业两个内容中心，同时进军金融、电商、广告、秀场、O2O、游戏等N个商业变现模块。这与贾跃亭的“汽车、体育、内容、大屏、手机、互联网金融、互联网及云”的生态模式如出一辙。

庄敏则在*ST保千上市不久就启动了一轮20亿的定增，用于布局“智能硬件生态圈”，这也有一番乐视的“味道”。同时，*ST保千还宣布与乐视抱团为“战略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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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显神通

企业布局模式相似，贾、冯、庄的资本运作手法也大致趋同——通过不断的融资与投资，推动“生态帝国”扩张突进。

上市以来，贾跃亭依靠高超的财技，通过发行债券、定向增发、股权质押以及其外力注资等手段，在一级市场、二级市场累计募集了上千亿元资本，而这些钱在其近乎赌博式的扩张中被快速消耗。

贾跃亭密集对外投资的步伐始于2013年。2013年10月，乐视网公告称，拟以现金和发行股份相结合的方式购买花儿影视100%的股权以及乐视新媒体99.5%的股权，并募集配套资金，交易总额达15.98亿元；2015年，乐视又以18.75亿元入股TCL电视，7亿美元收购易到70%股权，10亿美元投资法拉第未来并在美国建厂；2016年，乐视继续出资9亿元将酷派手机100%股份全数收购，同时宣布以20亿美元收购美国电视制造商Vizio，不过Vizio的交易未能达成。

同期的冯鑫也没闲着。2015年上市仅2个月，暴风就宣布与海尔旗下日日顺、奥飞动漫、三诺数码影音成立合资公司，首款产品即为暴风TV；7月13日，暴风再次宣布出资5100万与深圳手势科技合作成立互联网演绎平台公司；2016年3月，暴风抛出重大并购项目，拟作价31.05亿元以发行股份和支付现金相结合的方式购买甘普科技100%股权、稻草熊影业60%股权、立动科技100%股权，但最终未获证监会通过。

同年，暴风集团还与光大资本下属子公司光大浸辉以及招商财富等联合设立了规模为52.03亿元的浸鑫基金，以收购成立于2004年的MPS集团；此外，暴风影业宣告成立，同时暴风体育完成工商登记手续。通过频繁的资本运作，暴风布局了体育、游戏、影视、音乐、娱乐等10余个热门领域。

庄敏打造生态的手法并无创新。上市之初定增20亿元之后，2015年—2016年间，*ST保千通过员工持股计划合计募集资金4亿元；2016年11月，又发行债券募集资金12亿元。2016年-2017年间，*ST保千共花费32.75亿元对外投资了“楼通宝”、“安威科”、“小豆科技”、“柳州延龙”等9个项目，追随风口布局了VR手机、人工智能以及新能源汽车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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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巅峰跌落

大举烧钱扩张的公司无异于行走在悬崖边上，一旦资金链断裂便会从巅峰摔下，创始人的贪婪更加速了危机的到来。

早在2016年11月，贾跃亭发布的一篇《被巨浪吞没 还是把海洋煮沸？》的内部信就已经表示，手机供应链问题已导致公司资金紧张，并反思因节奏过快导致公司资金不足，宣布要停止烧钱扩张。但其实乐视危机的根源并非扩张失速这么简单，内核的原因是，乐视的实际业务缺乏足够的造血能力。

表面上看，乐视危机爆发前的年报数据都很靓丽：2015年营收130.17亿元，同比增长90.89%；归母净利润5.73亿元，同比上升57.41%。2016年营收219.87亿元，同比增68.91%，归母净利润5.55亿元，同比小幅减少3.19%。但这些数据已被贾跃亭利用错综复杂的关联交易注入了大量水分。

部分关联交易截图 图源：巨潮资讯

数据显示，2016年乐视网内向关联公司采购金额达74.98亿元，同时向关联公司销售商品及服务合计120.8亿元，而在2015年，这两项数字仅为27亿元、16.8亿元。同时，乐视网与关联公司之间还存在双向关联交易，部分关联公司既是乐视网的买方，也是它的卖方。这意味着，乐视网2016年接近220亿元的营收中，超过一半的业绩是关联公司贡献的，且其中交易实质存疑，存在利用关联交易虚增收入的可能。

与此同时，乐视网2016年的应收账款也大幅增加了53.26亿元，增幅为158.53%，其中关联方应收账款余额占到了38亿元，说明乐视网2016年大量的销售收入还趴在关联公司的账上，没有落袋为安。

更棘手的是，复杂的关联交易背后，是关联公司对乐视网资金的大量占用。公告显示，2016年乐视网被关联公司占用的资金总计93.6亿元。

围绕乐视的关联交易问题，审计机构信永中和会计师事务所对2016年年报出具了“带强调事项段的无保留意见”审计报告。

孙宏斌入主乐视时说，他非常看好乐视上市体系的未来发展，并表示资金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解决关联交易，公司也需要变得务实。但半年过后，他不得不承认低估了乐视的关联交易问题，关联方欠上市公司的债务无法得到有效偿还。截至2019年一季度末，关联方对乐视网资金的占用还有近5个亿。

孙宏斌愁闷之际，贾跃亭却已在美国继续着他的烧钱造车计划。而乐视网危机如排山倒海，欠薪、裁员、讨债、被迫出售资产，如今已被暂停上市。

冯鑫的生态版图从2017年开始急剧收缩，2018年更是提出了“All for TV”的战略，把所有筹码压在电视业务上。原因很简单，也是没钱可烧了。

一直以来，冯鑫的融资能力与贾跃亭相比就弱的多。2015年3月17日，暴风公开发行A股3000万股，募集资金净额得1.66亿元，而这笔资金在2018年3月31日就已全数投放用尽。2015年12月25日，暴风非公开公司债券“15暴风债”，发行总额为2亿元人民币，用于偿还到期债务、补充流动资金。此后，暴风的融资计划就一直受阻。

尤其是2017年乐视危机爆发以来，业务布局与乐视极为相似的暴风也面临着很大的舆论压力，尽管冯鑫一遍遍对外解释暴风与乐视的不同，但融资环境依旧不理想。一个简单的例子，在收购甘普科技、稻草熊影业、立动科技的计划破产之后，2018年6月，暴风抛出了一个5000万元的“迷你”的定增计划，然而5个月后，这一融资计划也宣告搁浅。虽然冯鑫个人对公司的融资问题一直是竭尽所能的，上市以来，先后质押个人持股融资30次，目前其持有的暴风集团95.35%股权已均被质押，但在烧钱的“生态梦”面前，公司依旧是捉襟见肘。

资金短缺之下，为了避免业绩过于不堪，暴风也隐匿地进行了财务粉饰。暴风2018年年报被大华会计师事务所出具了保留意见的报告。该报告称，截止2018年底，公司流动资产为6.19亿，流动负债为20.81亿；公司子公司暴风智能流动资产4.12亿，流动负债16.55亿；这些事项表明存在可能导致对暴风集团持续经营能力产生重大不确定性，但暴风集团财务报表却未对这一事项做出充分披露。

该报告还称，无法对暴风集团母公司未来期间很可能取得的用来抵扣可抵扣暂时性差异的应纳税所得额的适当性作出准确判断，对暴风智能无需进行商誉减值的结论也无法作出准确判断。

庄敏更值得一说，作为“门徒”，他对贾跃亭技能的领悟最到位。当年*ST保千的“智能硬件生态圈”故事就吸引了不少大V的眼球。先有李开复表示希望与其合作，后有叶檀对其智能硬件+全新商业模式的全局视野与战略眼光表示高度认可。还有不少券商对*ST保千出具了“强烈推荐”的报告。

但事实上，*ST保千的欣欣向荣的背后有太多虚假，一路走来全靠庄敏资本腾挪的手腕。

2016年12月，借壳上市后仅一年多，*ST保千就被证监会以涉嫌造假上市为由进行了调查。2017年7月，证监会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借壳上市之前，*ST保千的估值只有5.3个亿，可在借壳中达股份的案子中，估值却突然涨到了30亿元。原因是，庄敏通过九份虚假内容的协议，让重组资产评估值平空虚增了2.74亿元，致使被借壳的中达股份支出股份对价达1.29亿股。为此，庄敏受到了行政处罚，公司方面也迅速与其决裂。

2017年12月25日，*ST保千发布公告称，发现庄敏在任期间存在涉嫌侵占上市公司利益行为，涉及金额高达67亿元，前述“楼通宝”、“安威科”、“小豆科技”等9个投资项目也被庄敏用于转移公司财产。也就是说，庄敏用公司款项投资与*ST保千业务相关的企业，但支付的资金并没有达到对方的账户，而是被转移到了他的个人腰包，典型的通过巨额对外投资侵占上市公司利益。

真相暴露之前，*ST保千看似红火的业绩，其实是庄敏利用关联交易操纵的结果。2015年至2017年9月，庄敏以扶持小微企业为名，与深圳市车米云图科技有限公司、深圳市心悦云端技术有限公司等20家小微企业达成合作，并实际控制了上述企业的经营和财务。随后以投资名义为这些小微企业注入资金，用于购买*ST保千的产品。2016年度，*ST保千向上述小微企业销售产品收入达16.16亿元，相应利润7.1亿元，占当年净利润比重 88.79%；2017 年1至9月销售收入为13.86亿元，相应利润6.07亿元，占当期净利润比重15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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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道不同归

贾跃亭在乐视危机爆发后辞任，把烂摊子留给孙宏斌，随后远走美国造车，拉许家印入局不成，又另觅金主，遥遥无归期的一连串故事不用再多说。即便舆论压力再大，似乎也不影响贾跃亭在美国自由地实现着所谓的造车梦。

而且贾跃亭虽然把乐视网经营得一塌糊涂，但贾氏一家却精准减持套现。2014年1月至2015年2月，贾跃亭的姐姐贾跃芳先后三次减持乐视网股份，累计套现逾20亿元。同时，贾跃亭及贾跃芳利用乐视网股权做了30余次质押融资，融资估算达上百亿。

*ST保千在经历了股价暴跌、银行抽贷，一系列诉讼之后，又迎来债务违约、股权冻结、证监会调查，且由于2018年期末净资产为负、2018年度财务报告被会计师事务所出具无法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已于2019年5月24日起被暂停上市。8月1日，*ST保千又发布公告称，公司已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

但是，始作俑者庄敏却早已于2017年8月辞去了*ST保千董事长一职，并且在3个月后，将所持25%比例公司股份所对应的表决权、提名权、提案权，不可撤销地授予周培钦，和贾跃亭一样溜之大吉，现在不知身居何处。

冯鑫或许是最“不幸”的，半个月前刚因涉嫌犯罪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身陷囹圄，失去了自由之身，而他身后的暴风正处于业绩亏损，债务高企，资金链断裂的危机之中。

但与贾跃亭和庄敏不同的是，冯鑫出事后，不少圈内企业家纷纷声援。他在金山时的同事、蓝港互动创始人王峰说，“冯鑫是一个敢爱却不敢恨的人，他没有敌人，绝对不是作恶之人”。蔡文胜也公开力挺，说冯鑫成就过很多人，让很多机构和股东都赚过钱。“虽然冯鑫今天走了弯路，相信他一定会重新起来”。

其实，对于“贾跃亭门徒”这一称谓，冯鑫一直觉得很冤枉，从朋友圈的声援中，也可以看出冯鑫与贾、庄二人的区别。按照冯鑫自己的说法，从暴风上市到现在，自己并没有兑现任何股份，股份质押的钱也只有极少部分是贴补家用的，其他都是用于业务发展，个人承担了很多公司业务的担保压力，这是完全经得起曝光、透明的。如果冯鑫坚持否认“贾跃亭门徒”的定位，这或许是最有力的反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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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参考资料：

1、乐视网信息技术（北京）股份有限公司2015年年度报告，2016年3月；

2、乐视网信息技术（北京）股份有限公司2016年年度报告，2017年4月；

3、乐视网信息技术（北京）股份有限公司2019年第一季度报告，2019年4月；

4、乐视网信息技术（北京）股份有限公司2016 年度审计报告，2017年4月；

5、暴风集团股份有限公司2018年年度审计报告，2019年4月；

6、江苏保千里视像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关于收到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行政处罚及市场禁入事先告知书》的公告，2019年4月；

7、江苏保千里视像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关于公司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的公告，2019年8月；

8、生态圈倡导者，互联网+世界 和贾跃亭一个脑子，保千里一泻千里，一波说，2018年2月；

9、专访冯鑫：跟贾跃亭零交集 被说像乐视太冤枉，界面新闻，2017年9月；

10、乐视烧钱烧到自己 还有哪些公司玩扩张玩过火？ 金融投资报，2016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