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复谈AI：今天中国的AI产业化，基本上跟美国平起平坐

8月29日上午，2019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今日在上海开幕。李开复在现场做了主题分享。

在演讲中，李开复从投资角度将AI发展阶段，划分为四个AI时代：黑技术时代、B2B时代、赋能AI+时代，最后是无所不在的时代。

他着重介绍了赋能AI+时代。普华永道的报告显示，2030年AI将给中国带来大约200万亿人民币的GDP提升。其中50万亿，来自AI赋能达到的。“一方面这是一个巨大机会，要赋能AI到传统行业，这绝对不是再去创1万家AI公司可以带来的，更大的价值一定要把AI价值赋能到传统行业。如果到了2030年传统行业接近200亿的规模，只要在这个基础上达到50万亿就比较容易，所以50万亿的市值价值一定是来自于AI赋能传统行业，一定不是来自黑科技。”

在会后的采访中，李开复再次提到了，AI为全世界创造的GDP增值里，肯定不是“靠几个AI独角兽就能创造出来，它一定是在一个规模已经是百亿、甚至千亿的传统行业里。”

以下为李开复介绍媒体采访时的问答，经编辑：

AI医疗与自动驾驶

问：现在AI医疗和自动驾驶，距离大家预想真的效果还有一段距离，您看到现在行业里像这些医疗公司还有自动驾驶公司，他们都在探索一些什么样的商业模式，您觉得哪些是比较可行的？哪些其实是还不太现实的？

李开复:我觉得现在确实是要落地了，刚才我的回答有点不完整，像无人驾驶公司刚开始可能就是希望直接奔向完全L5的无人驾驶，然后有些公司会说15年十年，甚至有些人会说五年之内，现在看来这是困难还是很大的。因为如果你听过我以前的演讲，AI有五大需求，对吧？需要海量的数据，非常精准的标注，非常多的计算，而且需要好的科学家，还有最后特别重要的一点是单一领域的。

那么什么是单一领域？人脸识别是单一领域，语音识别是单一领域，帮做阿里巴巴做个性化的推送是单一领域，但是无人驾驶肯定不是单一的，无人驾驶它包括了交通规则，还有人的伦理道德等等各种东西去做评估。但是它也不是一个AGI（通用人工智能），也不是一个无限的AI。

所以我们跨领域的融合需要的时间肯定比较久，因为它不是单一领域的，但是我觉得未来还是可以期待的，所以我有一个简单的法则，什么时候它可以实现？就是哪些领域它是接近单一领域，哪些就是无人驾驶的领域的子领域是接近单一领域的，比如说停车，这是最简单的了。比如说在高速公路，比如说在一个新的城市，比如雄安，它的无人驾驶，比如说在北京的3456环，但是可能不见得能到胡同，所以我觉得它逐渐的会在一个相对规范的、单一的领域让它能够操作起来。

那些非常多的长尾效应，比如说一个小孩突然从胡同里跳出来，这种的数据很难采集，所以一定是先找那些相对规范的路来去把它做好，逐渐收集数据滚动，才能进入更多的长尾。

问：AI医疗有一些好的商业模式吗？

李开复:AI医疗有非常多的科技，但是做AI，就像我今天讲的问题，做黑科技的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对商业模式可能不是特别的了解。商业模式当然是有的，比如说跟医改能够对接的AI。比如说现在希望有更多的诊所，希望有更多的普及的保险，以后医疗对接保险肯定是一个最巨大的，精准的机会。

然后我觉得在医疗的话，现在这种看片，一个软件可能很难卖，但是也许你的硬件是可以卖的，所以就是说，你不能只做技术，你要看医院，你看你的客户是谁，然后这客户现在是怎么采购，然后怎么用客户可以接受的模式把这个产品卖给它，而不是说我有技术你就让他赚钱了。

5G与AI

问：我们现在都是5G时代要来了吗？您怎么看AI技术和5G的结合？

李开复:5G技术在早期应该是to B的应用，因为它不会普及到我们的每个人的手机，需要升级你的手机。就像4G，它所谓的视频时代，从4G的开始一直到抖音的普及，可能还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可能4年、5年，所以5G的这种消费者应用可能会需要一点时间，但是to B的领域应该还有机会。

比如说那些需要特别大的带宽，而且是需要非常不能丢包的，那些比较重要的领域。比如说远程医疗，有没有可能用5G加上一个医生在远程的做手术。比如说无人驾驶，当无人驾驶的AI出了问题需要人来接管的时候，有没有可能在遥远的地方来接管无人驾驶车.

问：你觉得这个时间和4G相比会更快吗？会加速吗？

李开复:我觉得可能就要看5G它作为基础设施，它能多快的普及。这跟每一个国家、政府、还有运营商的投入是成正比的。

AI产业化

问：最近您一直谈到AI产业化，就是说进入2019年,人工智能大规模的开始落地应用，不再是高高在上那种概念，您如何来理解这个时间节点？为什么是2019年，在成熟的背后，有哪些条件？

李开复：好的，我觉得今天是一个特别关键的时刻，今天我的演讲就叫做AI+。这个意思就是说AI他不会再是一个,它的主流的工作，不会再是一个独立的品牌，独立的科技品牌，而它会融入各个行业，尤其是传统行业。

为什么会发生？首先，原来的AI工程师跟科学家是稀缺的，你要在4、5年前说我们每个传统企业要聘10个AI工程师，产业没有这样的量，还有AI的难度是非常高的，五年前，你要不是一个真的AI的专家，懂数学懂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做AI。今天各种的AI的平台越来越好用了，包括云上面的平台，包括了tensorflow这样的平台。

创新工场在今年，仅仅四周的时间，培训了600名AI工程师。所以当我们发现AI的技术和平台的门槛越来越低，而且AI工程师的数量越来越多，那么这是第一个条件，没有这个条件的话，AI也不太可能进入各种传统行业。

第二就是AI本身其实就和互联网和电，或者比它小一点的和数据库，和操作系统是类似的东西。第一次出来的时候貌似一个黑科技，大家觉得非常的神奇，不可思议，但是其实这个技术越来越好用，而且每个公司都需要用它，传统企业用AI可以增加利润，可以降低成本，甚至可以颠覆商业模式。我演讲会有很多真实的案例。

所以如果你看全世界的各种不同的产业，它能创造多少收入？我们可以看到的，比如说现在最顶级的AI公司，一年的收入也就是几十亿，这个跟我们的整个GDP、跟传统行业的规模根本不能比，差了上千上万甚至10万倍，所以在期待有五个，十个，一百个这种几十亿收入的AI公司，绝对不能够达到普华永道所预测的，AI将在2030年的时候为世界创造100万亿人民币的增值。

100万亿人民币肯定不是靠几个AI独角兽就能创造出来，它一定是在一个规模已经是百亿、甚至千亿的传统行业里，比如说医疗、教育、零售、钢铁，还有基本能想象的所有的银行、保险，任何的一个行业里面，在它已经是百亿、千亿规模的基础之上，用AI帮它赚更多钱，帮他省更多钱。

那么在百亿千亿的基础之上，你省10%的钱，一个行业一个公司，那产出的就远远多于这些独角兽。所以我觉得总体来说，就是人才变多了，门槛变低了，还有就是AI真实的能为传统行业创造价值。这些我觉得是为什么今天AI正在从一个黑科技成走向一个赋能传统行业。就像我们当年说，互联网+这就是AI+，只是说AI+是真的覆盖每一个领域。

所以我在这里会呼吁所有的传统行业，不要把AI当做一个很神奇的事物，不要认为现在还没有能力，或者还没有准备好做A.I，A.I.是能够帮你，帮任何的传统行得到非常高的回报，降低成本的一个最好的工具。

AI投资方向

问：我们知道创新工场是整个人工智能领域非常优秀的一家投资公司。想请教您, 跟前几年相比，您觉得现在我们在AI领域的投资方向会不会有一些新的变化？或者说当您现在再看到一个新的人工智能创业团队的时候，您的关注点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李开复:非常的巨大，当最早的时候我们就仅看人才，因为那时候人才非常少，如果你是一个AI黑科技的专家，不用讲应用，我们就可以投资你。

可能是最第一个阶段可以称为黑科技阶段的投资，投资之后我们再用我们的商业知识来帮他寻找切入点。第二个阶段应该是一个AIto B的阶段，也就是说我们发现AI它还是要做行业应用。那行业应用一定是要找那些可以产品化的，所以最早的那一批肯定就是金融类的、互联网类，因为互联网跟金融类的已经有数据了，那么你的而且相对是比较标准化的，所以如果你能在这些行业投到一些很好的公司，那么就可能可以产品化，然后平台化，在这些领域里。

我举一些例子。第一个阶段我们投资的旷视科技、地平线，像印奇、余凯都是行业最顶级的人，属于这种黑科技创业。第二个阶段倾向投的，比如说第四范式，或者追一科技，或者是创新奇智，是针对行业切入, 产生全行业方案的。因为 AI 它这个行业，AI作为一个产品线相对还是太薄弱。所以如果你要做银行要做零售，要做保险，或者是要做某一个领域，那么你就要把这领域的各种问题解决了，这是第二阶段。

第三个阶段我们会定位成为一个AI赋能，AI+的阶段。这个时候就是要进入那些真的很难的传统行业。对，就是AI对于这个行业可能会有巨大的帮助。这个行业可能是钢铁、可能是制造、可能是农业，听起来好像都不知道AI怎么切入，也可能是一些服务业，比如说客服，或者是企业服务、或者是一些医疗，或者是比如说你可以想象，一个第三方的放射科和这病理科的一个外包公司，他是雇佣了大批的放射科和放射科医生，还有病理科医生。

那么看片用AI来辅助，可以让每一个医生有，比如说，20~30%的效率提升，那么这个公司就突然从一个非常低利润的公司，变成了一个非常高利润的公司，这个机会是巨大的，你在传统行业里找这些公司可能很难、很苦，但是一旦做成了会有特别大的竞争壁垒，而且可能会能够把你的整个市场份额做大。那么怎么去推动这些公司来做？我觉得首先要让他们了解我们有一些公司它不只是想卖产品，他是能够跟你成为伙伴，帮助你寻找最合适的AI应用，然后帮你省钱，帮你赚钱，帮你产生价值。

那么这个模式，你可能第一个想到的，是埃森哲、或者management consulting（管理咨询） 这样的一个合作，但这个合作其实并不是最佳的，因为你作为一个按小时收费服务商，你跟你的合作伙伴不足够有利益的捆绑。就是说，你按小时收费，但他是希望颠覆他的商业模式，创造价值，所以这怎么办？所以我们创新工场最近又正在策划一个新的计划，就是我们干脆连传统行业也投。

我们如果能够把技术跟人才注入给传统公司，也就是说创新工场希望成为传统行业的首席AI官，来帮你策划，怎么去改变升级你的产业，然后我们会给你技术，我们会甚至派人过去帮你做好方案，让你能产生巨大的价值。那么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怎么能跟你完全的利益捆绑呢？我们来投资你。所以这是我觉得我们的三个比较大的投资的方法的转变。

贸易战与AI

问：中美贸易战对环球的人工智能的发展有什么影响？中国的人工智能、美国的人工智能这些怎么走下去？

李开复:好的，我的新书《AI未来》里面，我的描述是，在人工智能方面，中国发展的特别的快，因为有大量的数据，而且有非常好的理工科的学校，培养了大量的人才，再加上有非常多的资本和资本家的投入和帮助，还有非常努力拼命快速迭代的创业者，在还有国家帮助企业的一些政策，那么这五件东西融合起来，过去的四年,可以看到的就是中国从全面落后美国,到今天中国的AI产业化，基本跟美国是平起平坐的。

所以现在无论有没有贸易之间的摩擦，中国的AI是自给自足的，没有依赖国外的技术，是能独立自己开发，而且甚至未来，我相信会走向国际。

AI赋能传统行业

问：您提到未来AI会赋能传统行业。那传统行业未来拥抱AI， 您有一些什么样的建议？因为我们关注的是智能制造这一块，对细分的领域您有一些什么建议吗？

李开复:好的，我觉得每一个传统行业都必须关注人工智能. 因为那些最早拥抱人工智能的传统公司，它会有最大的机会胜出。那些忽视人工智能的传统公司，它有可能就会落败，甚至消失。这个其实跟早期拥抱IT，拥抱互联网是一个道理的。因为很简单看到，一个拥抱 AI 的制造公司，它的成本会大大的下降。一个拥抱AI的一个零售公司，它的效益，跟它的整个供应链，它的销售的预测都会有大大的提升。一个拥抱AI的外包公司，无论是back office（后勤部门）或者是客服，它的成本会降低20~80%。

那么如果你属于不拥抱AI，还是用过去的人工的方法，或者非智能的方法做事，你的落差就会越来越大。那么一个公司应该怎么样去拥抱AI？我觉得有些公司是有天然优势的。比如说在保险银行的，因为它的整个数据是结构化的、是精确的，而且是虚拟的，所以它是一个低摩擦，它本身就有一个数据的天然优势，所以现在的银行和保险业发展的是非常的快。当然我们的支付和其他的相关的贷款，这些也是一样的，可以延伸。比较困难的是其他的一些仓库，物流、制造就相对会困难一点。

但是无论是什么领域，首先你一定要有数据才能做AI，数据越多越好。第二你的数据还是要相对是精确的。当然不是说它一定要完美，还是要相对精确的，然后你还要能够把这些数据跟你的一些商业指标能够对接起来。比如说贷款，你要降低坏账率，或者是投资，要最高，最大化你的回报，或者一个互联网公司要增加它的点击率，这些都是非常清晰的商业指标，它能跟海量数据对接起来。

所以一个传统的公司应该寻找它在什么领域里面有最多的数据，然后那些数据怎么样能够跟它的商业指标对齐，然后用商业指标来引导他的机器学习，来优化过程，然后把里面的人做的，非完美的判断取代掉，这个是一个标准的流程。

如果没有最好的数据，你要开始收集数据，如果没有收集数据，就意味着很难做AI。所以如果一个公司，他自己有很好的IT部门能够判断，那么他就可以自己做，如果他需要外部的合作伙伴，他可以找一个咨询公司，或者找一个像IBM这样的公司，也可以找创新工场帮他去去策划，重点是一定要开始动作起来，因为没有任何的一个公司会没有部门能够被AI优化的，所以忽视AI就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未来的人工智能的世界

问：那么您能不能畅想一下，未来的人工智能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那么您的一个想象的蓝图大概是什么样子？

李开复：因为每个领域都会被颠覆，所以我挑几个我认为可以看到的一些场景，未来的人工智能应该可以成为我们的助手，他会比我们更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比如说想吃什么，想去哪玩，怎么去策划我们的一天，帮我们节省时间，甚至我们可能会想交什么样的朋友，甚至以后交朋友找对象都是AI过来帮你筛选，所以就变成一个比我们更知道我们想要什么的助手。

甚至当我们还没有想到一件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帮我们做了。他就像有一个超级聪明又体贴的人类的助手一样，但是AI助手，因为它每天都在观察着我们所有的行为，他会做的比人类助手更好。从出行方面，会逐渐的从一些场景，比如说卡车、标准的三环四环的道路，有越来越多的无人驾驶，一直到未来的可能十几二十年以后，人类就不再开车了，甚至人类开车可能会是很危险的事情。

以后所有的商场、餐馆可能都会两极化，90%的商场餐馆几乎都是无人的，我们只要想要什么东西拿起来就好了，想要吃什么用嘴说，它就会做出来，从制作食品，到把做好的菜品端到我们的桌上，都是由机器人来做，这样就大大的节省了他的成本，也会让我们的开销变得更低。

但是还会有10%的非常高端的菜品，也包括了旅游行业、奢侈品等等的，反而会越来越多的人来服务你，10%的是超级棒的人工服务，90%的则是无人商店，无人导购等。

问：那么您刚才说的，其实AI可以帮助我们把很多生活可以变成非常便利化的样子，那么我有一个担心我们的生活便利了，但是本源的一些东西会不会丢失？比如说我们在教育方面，我们教育下一代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非常便利化了，那么他会不会一些本质的东西就不会做了？那么这个方面您有没有担忧您觉得如何解决呢？

李开复:我觉得随着每一种技术的来临，它都会让我们在某些地方会有一些落后，但另一些的地方会有更多的增长。比如说随着电脑和手机的普及，我们写的字可能不那么好看了，毛笔字没有以前好。但是我们因为能够快速的用电脑和手机的输入，获取信息变得更快，那么我觉得随着AI时代的来临，也会有一些重复性的工作技能可能会有一些下降，但是我们所得到的好处会更多。

我觉得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有些人也担忧我们的一些工作可能会被取代，确实有一些重复性的工作，无论是白领蓝领，都可能部分的、甚至全部被取代。但是如果我们仔细思考一下，人类存在的目的绝对不是做重复性的工作，我们人类存在的目的，可能每一个因人而异，有些人可能认为我们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创造，有人可能认为我们人类存在的目的是未来。

那么创造跟爱恰恰代表了两个AI可能永远不能做的事情。所以重复性的工作下降了，反而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做人类适合做、喜欢做、应该做的事。

也就是说，其实利是大于弊的，对不对？

问: 肯定是这样的，每次科技革命都是如此。

*本号系创业家&i黑马人工智能领域垂直号。黑智，人工智能领域产业服务平台，专注AI行业报道，探讨AI商业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