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企业家的深圳48小时，制造业大市与制造业强市的思想碰撞

“以佛山目前的氛围，要走到创新前沿去比拼还很难，但至少要学会看懂怎样创新。”5月，坐在长沙某酒店的会议室内，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周其仁对着长桌上的佛山企业家说道。

在这场会议举行前的48小时内，周其仁带着15位佛山企业家开启了一场深圳调研。深入对比深圳，佛山人可以找到两个事实：今天的深圳制造业，不仅仅是科技创新水平一骑绝尘；在佛山最突出的制造业规模方面，深圳同样遥遥领先。根据两地统计年鉴，深圳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超过佛山一万亿元以上。

深圳归来，佛山企业将作出怎样的选择？

深圳式创新

一个属于“冒险家”的乐园

吴光胜如今的坚持，在佛山的企业家看起来，更像是一次冒险。

作为华讯方舟集团的创始人，学MBA出身的吴光胜在2010年遇到NASA的科学家后，决定进军太赫兹领域。这个生僻的领域被认为是发展6G的关键技术，有着“改变未来世界十大技术之一”的称号。

9年后，与太赫兹领域几乎同期起步的卫星通讯设备领域已成为了华讯方舟的拳头业务，贡献华讯方舟营收超半壁江山。在该领域，华讯方舟已成为全球竞争力TOP10企业之一。而太赫兹业务却仍在投资阶段。截止到目前华讯方舟累计投入太赫兹领域的研发费用近10亿元。

周其仁与佛山企业家走访深圳华讯方舟集团。

周剑的故事给了佛山调研团更强烈的撞击。 早在2009年，周剑凭借从事木工机械已赚到第一桶金。但在这一年，因为在巴黎看到了一个叫“脑”的机器人后，周剑决定进军人形机器人产业。

2011年，周剑为研发机器人已耗尽半亿家产。弹尽粮绝之际，他带着一款开模开到一半的阿尔法机器人样品，换到了深圳高交会上一个项目路演机会。当这台人形机器人实现首次亮相的那一刻，这位冒险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项目一炮而红，风投接踵而来。

“现在深圳有一批头部企业在怀疑的声音中生长，做着创新决策，这是健康的发展。”周其仁认为，如果企业家都爱惜羽毛，承受不住争议、怀疑，干每一件事都一定要成功，反而很难杀出一条路。

而今年以来一度处于风口浪尖的柔宇，在某种程度上为深圳的创新走出一条路子。“创业初期，我感觉就像拿着手电筒挖地洞，周围一点光都没有，只能自己打着光，然后不断地挖。我没有把握一定能挖穿，但我相信那个方向是对的。”柔宇科技创始人刘自鸿回忆道。

周其仁与佛山企业家走访柔宇科技有限公司。

坐在柔宇的会议室内，周其仁感慨道，中国已经把“看到了造”造到世界第一，下一步要选择出路，就必须实现从“看到了造”到“想到了造”的跨越。

而这样的创新，也让佛山企业家陷入了深思。

“深圳的创新意识站的起点更高，创业者敢于去追求更大的梦想，而佛山企业则是善于做好自己的事情，慢慢推进自己的创新。”日丰企业集团有限公司副总裁李白千说。

这种创新背后的闯劲，让这座中国“硅谷”燃起来了。在深圳，平均每天产生发明专利58.3件。“深圳正在成为冒险家的乐园。”广东星联精密机械有限公司副董事长张伟明说。

生产线上的竞赛

制造业规模深圳同样领先

两座城市间的创新差距，一度让佛山企业家感到有些失落。“自己真的弱爆了。”李白千说。在结束深圳48小时的调研后，这位佛山企业家坐在即将从深圳北开往长沙的高铁上叹息道。

但事实上，两座城市制造业的差距，不仅体现在创新，同样体现在规模上。

规模是佛山制造业的骄傲。统计年鉴显示，2008年，佛山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已超过1万亿元，并于2016年首次超过2万亿元。2017年，达到2.1万亿元。

在全国范围内，佛山这一指标长期跻身大中城市前10位，超过不少省会城市，堪称地级市发展的典范，被国内很多城市羡慕不已。

但深圳更加“可怕”。同在2008年，深圳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已经达到1.59万亿元，2011年即已超过2万亿元大关，比佛山早了足足5年。2017年，深圳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已经高达3.2万亿元。

图为南山后海总部基地聚集科技企业总部。鲁力 摄

深圳与佛山之间一万亿元的差距，已经相当于国内不少知名城市的全年工业总产值。（目前，佛山未公布2018年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高大上”的深圳专注于创新；而佛山有更加深厚的制造基础。但数据告诉人们，深圳不仅在科技创新方面遥遥领先，其制造业规模同样实力超群。

深圳的创新和制造业规模紧密相连。高新技术企业就是一个有力的观察切口。

2018年，佛山新增国家高新技术企业1350家，累计达3900家，已经实现了历史性突破。

同年，深圳高新技术企业一年就新增3185家，总量达到14415家、居全省第一、全国大中城市第二。

换而言之，深圳一年的高新技术企业增量，就已经逼近佛山高新技术企业的总量。拥有高新技术的企业多了，制造业的规模自然强大。

被深圳制造业 “抛在身后”的城市，远不仅仅是佛山。国内不少老牌工业强市都与佛山一样，既需要在创新维度上学习深圳，也要在规模上紧追深圳。

佛山应该向何处去？

让科技落地

创新冒险家与制造业老兵的“握手”

在离开深圳的高铁即将启动前，李白千不经意间看到一块日丰管的广告牌。

“我在那一刻重燃了信心。”李白千突然意识到，再高精尖的技术最终也要落地，而佛山恰恰可以发挥其制造业的配套能力以及市场敏感度，帮助高科技扩大应用范围，比如日丰就有几万家分销商，有这样的资源，就可以打起“地面战争”。

这恰恰也是周其仁对于佛山企业家最赞赏之处。“佛山企业家有非常强的地面作战能力。”周其仁在深圳调研之旅中，甚至对柔宇这类深圳企业建议，可以考虑与佛山企业家结盟。他认为佛山企业家也许“想”的能力不比深圳，但是“想到了造”以后，如何造成大批量，造到布满市场所有角落，这正是佛山的长处。

周其仁与佛山企业家走访优必选科技有限公司。

确实，佛山是一个擅长把小产品作出大市场的制造业大市。在民间，人们用“有家就有佛山制造”这句话道出佛山企业地面作战能力之强。这也是深圳“冒险家”最需要强化的能力。多位参与调研的佛山企业家认为，基于两座城市的特点，实际上两地可以开展创新与制造间的协作。

作为调研组成员之一的广东精铟海洋工程股份有限总经理的吴平平，其本身正是这类合作的参与者。

2000年，手握海洋工程关键技术的吴平平，从深圳来到佛山南海，创办了广东精铟海洋工程股份有限公司。“为什么到佛山，因为这里有一流的产业配套，能够提供加工所需的各种元器件。”吴平平说。

作为“过来人”，吴平平认为，“佛山应该放低身段、主动承接深圳产业上下游，为深圳创新提供落地支撑。如果这样做的话，深圳是需要我们的。”

事实上，越来越多的深圳企业将佛山作为对外辐射扩张的选择。

目前，包括大族在内，不少深圳企业的佛山工厂已在启建中。顺德国资科创集团更是在深圳南山区设立了深圳顺创产业加速器服务有限公司，作为顺德承接深圳产业外溢的服务区。

周其仁与佛山企业家走访大族激光智能装备集团。

“再高的技术，最后都要靠地面战争解决问题，技术再高明，最后都要和日常生活交织在一起。”周其仁说。

华讯方舟总裁办何国林：

实干的佛山与创新的深圳

“我也是从佛山来的，以前在美的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华讯方舟总裁办何国林说。这样的工作经历，让何国林成为了“品质革命 对标世界”佛山调研团追问的对象。

在美的工作13年，有家有房工作安稳，为何要“背井离乡”，宁愿负债也要闯深圳，面对佛山企业家的疑惑，何国林“复盘”了自己的“深漂”之路。而这段故事，也让调研团对于佛山与深圳之间的差距有了更深的感悟。

以下是何国林的故事：

在佛山十数年的工作和在深圳约两年的“闯荡”后，我对两地的差异也有切身体会。

佛山和深圳两地最大的差别是，深圳经济的特点是“两头在外”，即外来经济占比较大，这几年则逐渐转变为以创新型经济为主。佛山经济特点是本土经济占比较大，尤其是顺德，大部分企业是从本地发展起来的。

佛山老一辈企业家普遍有很强的归属感，做事情稳打稳扎，没有很强烈的冒险精神。他们将企业和自己的生命、精神紧紧联系在一起，一生都在为企业服务。深圳的企业家不同，他们大都敢闯敢干敢拼。同时，深圳企业普遍比较年轻，创业时间不长。

深圳近年来转向支持引导创新型企业发展，如今看来成效显著，创新带来的经济效应已经显而易见。事实上，佛山的企业也在创新，因为创新并非一定是做高科技产品，或者一定是产品创新，还可以是生产过程的创新。比如美的这几年在生产线上做了很多创新，包括流水线自动化改造等。

何国林向周其仁与佛山企业家介绍华讯方舟集团。

对比来看可以发现，佛山的创新主要聚焦在生产机械、产线、生产工艺上的一系列创新，目的是带动生产效率。深圳则聚焦在电子产品的创新。两地的创新侧重点不一样，前者侧重在企业的自我完善，后者则推动新生事物从无到有。

再看两地的人口结构，深圳是外来人口、外来技术力量占比重，平均素质、知识水平相比要高一点。佛山虽然也是外来人口占比多，但是佛山的外来人口主要以一线工人为主，与深圳的科技创业人才为主不一样。。

我在美的时主管公共关系。在政府对企业的服务方面，我认为深圳跟佛山区别不大。两地都是南方经济较发达的地方，政府理念比较靠前。我去过很多城市后发现，越发达地区政府行为越开放。佛山政府理念很开放，对待企业很宽容，很多事情可以商量。

来源：南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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