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民四末》：地狱天堂皆成荒谬，俗世乐声却是不朽

今天要推荐的游戏是一款点击式解谜游戏《万民四末》（Four Last Things）。

浏览简介时，我就对这个游戏产生了好奇：一是因为它采用了大量文艺复兴期间的绘画和音乐作品；二是因为“万民四末”这个古雅的译名。后来听谜叔的解说，才知道“万民四末”是一个古老的宗教词汇，意指人生最后要面临的四件事，即死亡、审判、天堂和地狱。

如果单看名字，也许会以为这是一个严肃的游戏——毕竟，宗教与死亡都不是轻松的话题。然而，真正开始体验游戏后，我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象并不太对。

游戏开场，首先出现的是天堂的景象。然而，这个天堂似乎与“圣洁”一词并不沾边：草原上，池塘边，动物们蹦蹦跳跳，摇头晃脑；视线转向人物，上帝的衣着和动作都有些滑稽，上帝旁边的男女，想必是亚当和夏娃了。

此时，上帝向我们的主人公亚当开口发话：“你要遵守的唯一规则就是不能吃掉禁果！”

而一旁的夏娃却说着，别听他的，快吃吧，它们富含抗氧化剂和膳食纤维……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主人公吃掉了禁果（否则游戏没法进行下去啦）。吃掉禁果那一刻，屏幕中猛地蹦出许多奇怪生物，紧接着画面一闪，主人公堕入人间，并且换了模样。

主人公仿佛从梦中惊醒，急匆匆抛出房间，跋山涉水来到教堂，对着门口的主教说：我犯罪了！我犯了天底下最严重的罪行！我必须为我罪恶的行为忏悔！

主教们此刻的反应不是愤怒或谴责，而是夸奖：干得漂亮！你是七宗罪全犯了吗？太棒了！

夸赞一番后，主教们问主人公犯罪的地点。主人公老实交代，主教们却犯起了难：你这个罪不是在我们管辖区域之内犯的呀，我们这儿不能帮你免罪。

主人公内心是崩溃的：罪行在哪犯不都是罪吗？

主教说，不行，虽说我们帮人免罪，但规定就是规定。

看主人公可怜，主教又透露了一个规定的漏洞：要不这样吧，你在我们管辖的片区里面，把你犯过的罪再犯一遍，再来我们这儿忏悔，我们就可以帮你办理了，而且这样的话，你之前犯过的罪也就连带着一笔勾销了。

于是，主人公领到了任务：把七宗罪都犯一遍。好的，这逻辑完全没有毛病：如何赎罪？第一步，犯罪。第二步，去忏悔。

此时，游戏界面上方也出现了任务清单，即需要犯的七项罪行：嫉妒（envy）、暴食（gluttony）、贪婪（greed）、色欲（lust）、傲慢（pride）、懒惰（sloth）、暴怒（wrath）。

如果不清楚要怎么才能犯下这些罪行，教堂门前排队忏悔的人们也许可以给玩家一点灵感，比如这对夫妇：妻子的罪行是懒惰，因为她每天除了吃饭就是躺在床上看言情小说；丈夫的罪行则是嫉妒，因为他也想要像他妻子这样过日子。

带着教士们“犯罪快乐”的祝福，主人公离开教堂开始犯罪。在旅途之中，主人公遇到的人和事仍然搞笑：坐在悬崖边的诗人，宣称自己永远只为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写诗，想花钱找他买诗是绝对不可能的；瘫在树下的地主们，说自己已经酒足饭饱，现在必须休息一下；街头的肖像画家，竟然是个瞎子，作画全靠顾客的口头描述……

这个小镇也是音乐的天堂，几乎每个场景中都有人在演奏：有时演奏钢琴，有时是大提琴，有时是坐在飞蛋上的乐队……主人公甚至可以取来一把鲁特琴，和街头艺术家合奏一曲。

解谜游戏吸引我，大致可以有以下三种原因。一是烧脑的感觉，比如每每打开《未上锁的房间》，都感叹机关设计的精巧。二是引人入胜的剧情，比如《她的故事》，比如锈湖系列，玩过了还忍不住整理时间线，想与朋友分享这个故事。

而第三种，则是游戏描绘了一个新的世界，比如《机械迷城》，比如《爷爷的城市》，玩过之后，这里的人物和风景都会停驻于记忆之中。

《万民四末》吸引我的原因，就是第三种。它的引人入胜之处绝不仅仅来自原汁原味的名画名曲，更来自于作者注入其中的丰富想象。游戏中，那些高雅画作中的静态人像全都变成了有生命力的人，他们有自己的地位与营生，他们会与你交谈与你互动——这时你会发现他们一点也不高雅，他们有惹人讨厌的坏脾气，却又真实得可爱。画面、音乐与这些人物一起，组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游戏中有一个美术馆的场景，这其中陈列了游戏中出现的全部绘画作品，并且标注了名称与作者姓名。开始游戏前我曾担心，对文艺复兴和西方艺术史几乎一无所知的我是否能顺利进行这个游戏，但游玩后发现，历史知识的缺乏并没有影响游戏的体验。相反，这部作品让我第一次对这一时期的历史和艺术产生好奇，让我想要逐一了解每一幅画，聆听每一首歌。

《万民四末》的更可贵之处在于，它能引起人们游戏之外的思考。

它探讨的是那些最严肃的话题，是宗教，是罪恶，是审判。但它讲述的故事，却像一个轻松的、荒谬的玩笑。主人公想要忏悔，前提竟然是先犯罪。在这个世界里，人们似乎也不谴责罪人——主人公犯过罪后重回教堂，主教看他竟将七宗罪犯全，于是给他VIP待遇，让他走快速通道无需排队即可办理业务。

然而办理忏悔业务似乎也不太容易——主人公被主教们要求，在赎罪前必须进行“信仰之跃”以证明对上帝的虔诚。而此时，无路可走的主人公竟然还问主教们：跳下去的时候，我能不能带上一把伞？

作者不是虔诚的宗教信徒，也不是反宗教的斗士。对于宗教，他表达的不是赞美也不是抨击，而是调侃和嘲笑。他像一个贫嘴的段子手，在名画上狂加弹幕，但这种看似低俗的幽默背后是一种习惯性的质疑精神，带着即使面对权威也毫不怯场的大胆。教堂不再是神圣的教堂，而更像乱踢皮球推卸责任的“有关部门”；腐朽的上层阶级也不尽是面目可憎，毕竟你我虽然嘴上骂着，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变成他们。这些描绘异常俗气也异常真实，作为庸俗的人，我深爱着这样的俗气。

在这个荒谬的世界里，万民四末都像是随时可能崩塌的玩笑。但是，凡俗人世中的乐声无休无止，即使你我面对生死要事时再顽劣，听到这样的乐声，也会安静地驻足聆听，再真诚赞美一句：

Bravo！

《Four Last Things》无中文，iOS售价 25元，也可在Steam购买（限时1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