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線/驚喜不斷\姚文冬

小孩子的目光裏充盈着好奇，因為新環境、新事物，總能源源不斷地帶給他驚喜，哪怕發現幾隻螞蟻，他也會去追逐，快活地玩上很長時間。

螞蟻何其多，是不是等於快樂也無限多？不然，人到了一定歲數，好奇心漸失，誰有閒心去搭理幾隻螞蟻？獲得驚喜的機會也就越來越少。消極、頹廢，是成人世界的產物。自以為看透了世界，束縛於既有的認知，蟄伏在熟悉的領域，認為生活就是眼前固有的樣子了，無非是上班下班，一日三餐，每天都在重複前一天，每年都在重複上一年。最近看到一則文案，大意是說，人過了四十（或是五十？），生活就是不斷重複，不再產生新的意義。這種觀點雖有些絕對，但大多數人似乎「感同身受」。

難道只有驚天動地的大好事，才能讓人驚喜嗎？其實，成人的世界和小孩子一樣，依然處處充滿令你驚喜的「螞蟻」。昨天帶孫兒去海洋博物館，原想是給他驚喜的，不料驚喜的卻是自己。原來，整個海洋世界，我已知的竟不過一二。比如，我常把章魚和魷魚弄混，去飯店點菜，甚至說不出章魚叫什麼名字，常說成魷魚，當菜上來之後才發現錯了。這次，駐足在一個專欄認真觀看，才弄懂了章魚、烏賊和魷魚的區別。另外我還分清了海獅和海豹。這些本該五歲就掌握的常識，卻在五十歲時以令人驚喜的方式還給了我，我彷彿學到一項新技能，更覺得精神世界的某個暗處有了亮光。

旅行是收穫驚喜的捷徑，到達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所聞所見，總會給人驚喜。即使到了八十歲，依然有未曾領略過的風光。旅行這種發現驚喜的方式，永不會間斷，人生短暫，世界博大，誰能窮盡旅途呢？但有很多人厭倦了旅行，說不過如此，一樣的山，一樣的水，城市也是千篇一律，之所以有這種看法，其實是帶着成年人的惰性，把「章魚」當成「魷魚」，卻不肯花幾分鐘去了解真相。類似獲取驚喜的方式，也可以通過讀書。沒有人能讀書破萬卷，而世上的書卻真的不止萬卷，所以，讀書能使人進入驚喜連連的世界。如果沒有條件經常旅行，那麼不如堅持讀書。

好學亦然。三年前，我突發奇想要學簡譜。也並非多麼隆重的事，不過是買了一本入門的小冊子。但當我一頁、一行、一字地從基礎學起，每天都有獲得新知的驚喜，感覺像兒童進入了娛樂場。更大的驚喜在後面──有一天，我居然將一串陌生的音符哼出了調子，我不敢肯定對不對，於是哼給一個愛唱歌的年輕同事聽，她說叔你還挺趕時髦，這是某某歌曲的第一句，年輕人都喜歡唱。想不到，中年之後，我還能送給自己這樣一個驚喜。如果我不學簡譜，也不影響我業餘唱戲，有很多票友都不懂簡譜。但無疑，會了簡譜，也就多了一個了解我所喜愛的這門藝術的一個通道。

如果我們都能像小孩玩螞蟻那樣，好奇、專注地發現新事物，無論年齡多大，心理上還總是孩子，必能獲取小孩子那種極易得到的快樂。前幾天剛去世的加拿大女作家愛麗絲·門羅，出過很多書，得過好多文學獎，但她七十三歲出版了後來帶給她崇高聲譽的《逃離》，八十二歲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可以說，單從文學這個角度看，她九十二歲的漫長生命一直驚喜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