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向日葵地》李娟 05

整理：ICE蝈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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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赶牛的话，必须得不停地绕着这一百多亩地一圈又一圈走啊走啊，才有可能碰巧遇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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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得肝儿疼，跑得猛喘气，嗓子眼火辣辣的，扁桃腺都发炎了。跑得肺叶跟扯风箱一样，差点扯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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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方大地，谁家不出一两个嗑瓜子落下的“瓜子牙”（门牙带小豁口的人）？北方的冬闲时节太过漫长，不嗑瓜子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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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喜欢嗑……全都怪瓜子太香了。虽然不喜欢，但只要一嗑就没法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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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甚至可以研究出无土栽培技术，却仍然不能更改生命成长的规则。这种规则也是大地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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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滩再荒凉，也会覆盖稀薄的植物。尽管这些植物完全混入大地的色泽和质地，看上去黯淡、粗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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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块死去的皮肤，敷在大地的肉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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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死亡之后还紧紧拥抱孩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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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地要轮耕，牧场也得轮牧。牧民不停地迁徙，也只为大地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与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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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在短暂而有限的时间内达到利益最大化，我们只能无视基本耕种原则，无尽地勒索，直到土地死去——要么沙化，要么板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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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近亲通婚的道理一样，如果同一块土地上长出的种子再播种回原来的大地，会产生明显的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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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依赖不了了，她便全赌在雨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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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数次走过无人的空旷大地，总是边走边激烈想象脚下这片土地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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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侧转一下身子，耳朵换一个角度，那轰鸣声倏地退却。像突然间“啪”地一下跌落在脚下。耳畔空空荡荡，清清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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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最高处，站在喧嚣和寂静的分界线处，我像是这喧嚣与寂静碰撞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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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我都会以蒙古包为起点，向各个方向走很远很远。直到太阳偏西，气温下降才慢慢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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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潭不大，约一张双人床的面积。但是非常深，并且清幽幽的，一望见底。水潭四周是洁白的沙地。沙地边缘长满芦苇。有一条细微的小路倔强地通往此处，那是牛走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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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却明白，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赞美。甚至根本不需要我。无论我多么需要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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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去向这处小小的，深藏的美景。心中有小小的依恋，猫须般轻轻触碰胸腔。有时会设想永远生活在此处的情景，但这种想法也脆弱如猫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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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强烈厌恶自己的随遇而安。厌恶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和所有陌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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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的猫，除非生命遭到威胁——比如天气极寒，或受伤，或饥饿，或缺少产仔的适当环境——那时，它们才谄媚于人，一见到人就跟着走，渴望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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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猫俨然也以劳动者的姿态行走其中。昂首阔步，理直气壮，好像它这一天干的活不比别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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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说：“那我就去借猫，我对他们说家里有老鼠，借来养几天。然后我就拼命喂它好吃的，说不定它就不想回去了……到时候，我们就赖着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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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猫估计有恋人癖。它不但是个跟屁猫，日常生活中对我妈和我百依百顺，整天像只死猫一样拉直了任摸任撸。也不挑食，还能逮老鼠。简直就是一只经济适用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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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其他猫袭敌之前，先伏身相峙，再呜呜警告，再甩无数眼镖。然后耸肩龇牙，拉开架势斗狠示威十来个回合，最后实在谈判无效了才正式拉开实战。可这一位，毫无章法可言，完全无视江湖规矩与日内瓦公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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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入圈的鸡也会跟上来。天色越来越晚，鸡是夜盲眼，渐渐无法前进了，唤半天才挪几步。我妈便弯腰抱起它，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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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眷恋那样的时刻。宁静，轻松，心中饱满得欲要盛放，脚步轻盈得快要起飞。那时的希望比平时的希望要隆重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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