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摄影师 Myeongho Seo[1]在哈勒特角拍到的照片。
照片中,成年阿德利企鹅(Pygoscelis adeliae)在前,身体黑色,背对镜头,翅膀微微张开,像在快步走或跑。紧跟其后的是只毛茸茸的幼雏,身上覆盖着灰褐色的羽绒,翅膀也张开,步伐显得有些笨拙,正努力追赶成年企鹅。
每只阿德利企鹅家里都会发生这样的追逐。这场景看着温馨,似乎它们在玩游戏。
但这真的是为了好玩吗?
1991年的夏天(好吧,南极的夏天冷得跟冰箱似的),科学家 Boersma和Davis背上行囊,来到南极洲罗斯岛的伯德角[2],亲自看看这追来追去的戏码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地方住着好几万只阿德利企鹅,窝挤得跟闹市区似的。他们挑了个叫“北部殖民地”的企鹅小区,打算在这儿蹲点,观察小企鹅追大企鹅的秘密[3]。
Adelie Penguins Nesting at Cape Hallett,Between 1st December 1970 and 31st December 1970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盯着刚从海里回来的湿漉漉的大企鹅,看它们怎么喂小企鹅。
为什么盯着湿漉漉的大企鹅?
因为这些家伙刚从海里捞了一肚子鱼虾,肚子鼓鼓的,正是喂食的好时候。研究团队一共观察了59顿“饭局”,其中27顿是大企鹅喂一个小孩儿(单雏巢),32顿是喂两个小孩儿(双雏巢)。
为了搞清楚谁是谁,Boersma和Davis先给一群小企鹅做了“体检”。他们挑了54只小企鹅,量体重(平均3.48公斤,最重的4.2公斤,最轻的2.11公斤),测翅膀长度(平均13.9厘米),还给它们的毛毛分了个级——从0(光溜溜,准备飞出去闯世界了)到4(毛茸茸得像个毛球)。
有些小企鹅还被抹了点染发剂当“记号”,不过后来发现它们的毛色和体型差别大,根本不用化妆也能认出来。
每次大企鹅从海里回来,他们就一路尾随,记下它停在哪里、叫了几声、跑了多远。小企鹅呢?他们得看这些小家伙离大企鹅多近、追了多远、吃了多少口饭。
他们还得掐表计时,看一顿饭从大企鹅到场到散场花了多久(最短63秒,最长28分41秒,平均10分钟左右)。要是大企鹅跑了至少半米,小企鹅在后面追,那就是一次“追逐喂食”。
有时候大企鹅跑着跑着停下来喂一口,然后又跑,搞得小企鹅像在玩“猫捉老鼠”。他们还发现,大企鹅跑的圈儿最后总回到老地方——估计是它们的窝。
为了算大企鹅到底喂了多少吃的,他们还干了件“狠活儿”:抓了16只刚回来的大企鹅,称了体重(平均4.15-4.36公斤),放走后等它们喂完再抓回来称一遍。体重差多少,说明喂了多少鱼虾(平均一顿喂708-735克,每口饭大约48克)。
研究结果揭开了小企鹅追逐的秘密:为了让自家小孩相对公平地吃上饭。
大企鹅一回来,常常先“喊一嗓子”(92%会发出“互鸣”),自己的小孩儿听到就跑过来,外来的小企鹅一般不搭理。即便有些外来的想蹭饭,大企鹅一跑,它们就追不动了。56%的饭局里,大企鹅还得挥翅膀赶走这些“蹭饭党”。所以,追逐喂食第一招:甩掉不该喂的家伙。
家里有两个小企鹅的大企鹅可忙坏了。它们跑得比单雏巢的远(每次喂食跑6.5米 vs. 4.1米,总距离82.9米 vs. 56.8米),还常跑到企鹅小区外面去喂(风险高,容易被贼鸥盯上)。为啥?因为两个小孩儿挤一块儿抢饭,50%的饭局里它们互相推来推去,搞得大企鹅得跑远点让它们“冷静冷静”。
最有意思的是,追逐喂食好像是大企鹅的“公平分配术”。在双雏巢里,两个小企鹅抢饭时,大企鹅跑一跑,喂的对象就容易换人(追跑后换人的概率高得吓人,P=0.001)。
追
结果呢?只有12.5%的饭局里一个小孩儿独吞了九成以上的饭。大点的企鹅虽然常先吃(9次里有7次),但不总能多吃,说明追跑让小点的也有机会吃饱。
有人猜追逐是为了让大企鹅只喂强壮的小孩儿,饿死弱的(叫“巢内减雏”)。
但Boersma和Davis说:没这回事儿!伯德角的企鹅吃得饱饱的,饿死的小企鹅多半是爹妈没协调好,没及时回来喂。追逐更像是让两个小孩儿都吃上饭的招儿。
你可能想:既然较大幼雏先吃,不是还是占优势吗?
追逐喂食让大企鹅不断移动,喂食点分散。这不像巢内喂食那样,较大幼雏能一直霸占最佳位置。跑动的随机性给了较小幼雏更多机会。
这里的“公平”不是说两只小企鹅吃得一模一样,而是指食物分配避免了极端的不平等(即一只独吞、另一只饿死)。追逐喂食通过增加喂食切换、减少直接抢食、分散喂食点,让较小幼雏有机会吃到足够食物,打破了“强者更强、弱者更弱”的恶性循环。
追上我才有饭吃
参考
^https://www.instagram.com/myeonghoseo/
^伯德角是南极洲的海岬,位于罗斯岛北端,在1841年由詹姆斯·克拉克·罗斯率领的英国探险队发现,以海军中尉命名,现时由南极条约体系管理。
^https://pubmed.ncbi.nlm.nih.gov/93983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