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在青藏高原“追鸟”

候鸟迁徙是自然界最壮观的景象之一，在纪录片《迁徙的鸟》中是这样描述的：候鸟的故事是一个关于承诺的故事，一个归来的承诺。它们的旅程千里迢迢、充满危机，只为一个目的——生存……

可以说，候鸟的迁徙是为生命而战，每年全世界都有数以亿计的候鸟开启往返于繁殖地与越冬地之间的迁徙旅途。为了不在迁徙中迷失方向，鸟类会借助太阳和星辰，同时它们对地球磁场也十分敏感，就如同使用了指南针。这也就使得鸟类迁徙具有一定的方向性、路线性和时期性。

候鸟在迁徙过程中使用的一条宽大的通道，被称为迁徙路线，全球共有9条主要的候鸟迁飞通道，其中有3条经过中国，经过青藏高原的主要为东非－西亚迁徙路线和中亚迁徙路线。

青藏高原被誉为“世界屋脊”，是地球上海拔最高的高原，平均海拔在4500米。青藏高原区域内湖泊、河流众多，是中国湿地主要分布的区域之一，且由于其高海拔与寒冷的气候，较少受到人类活动影响。这些湿地为穿过青藏高原的中亚迁徙通道的候鸟提供了迁徙、繁殖与停歇的场所。

红脚鹬作为一种中等体型的滨鸟，在全球广泛分布。它的繁殖区域从冰岛的西部到俄罗斯最东部的欧亚大陆温带草原区域。在东南亚越冬的红脚鹬，会经由中亚迁徙通道的西部，到达青藏高原或更北的西伯利亚地区繁殖。高原上的湿地为这些迁徙的红脚鹬提供了迁徙途中重要的通道与停歇地，并且也是其重要繁殖场所。遗憾的是，目前关于青藏高原红脚鹬迁徙的研究少之又少。

青藏高原红脚鹬的迁徙特征究竟是怎样的呢？

它们是如何飞越喜马拉雅山脉的？

是直接飞过还是绕道而行？

为了解答以上疑问，在2023年的夏季，我们课题组来到了青藏高原拉鲁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展开了红脚鹬研究。在这里，我们为25只红脚鹬成鸟进行了环志并且佩戴GPS卫星追踪装置（俗称“小书包”），用于监测其繁殖季活动轨迹及迁徙路径。这样小小的装置将为我们揭开那些在拉鲁湿地深处活动的动物鲜为人知的踪迹。

对于迁徙鸟类而言，它们的生活周期可以理解为一个圆形的循环周期，历经繁殖、秋季迁徙、越冬和春季迁徙这四个过程，每一个过程结束就意味着下一阶段的开始，当红脚鹬在拉鲁湿地结束繁殖任务之后就要开始为迁徙做准备，而那些当年繁殖失败的个体只能等明年的繁殖季继续努力，它们必须在寒冷的冬季到来之前迁徙到温暖的低纬度地区。

2023年7月29日，我们收到了第一只红脚鹬（编号AF110D）个体开始迁徙的信号。这只个体先是离开拉鲁湿地，在拉萨市南边曲水县的拉萨河流域进行觅食补充能量。迁徙对鸟类来说充满着未知的风险，在途中它们会面临各种困难与威胁，例如恶劣天气、被捕食、与建筑物相撞以及迁徙路线上停歇地的丧失。为了降低迁徙中死亡的风险，鸟类迁徙前会确保自身处在较好的状态，通过在迁飞前补充能量、增加脂肪储备来保证迁徙具有充足的燃料。完成这一项工作后，AF110D个体开始了它南迁（秋季迁徙）的旅程。通过GPS位点追踪信息我们可以发现，个体在7月29日的22点出发，经过10个小时不知疲倦的飞行，跨越了喜马拉雅山脉到达了缅甸境内，其间飞行最高高度达6411米。

通过研究数据，我们发现，南迁中的红脚鹬并不是一口气迁徙到越冬地，而是会在迁徙途中选择停歇点重新补充能量。AF110D个体在缅甸南部的海岸进行了4天的停歇，来补充迁徙所消耗的能量。停歇点的存在就像长途旅行中的加油站，进一步保障了迁徙候鸟们能够成功迁徙至目的地。最终，历经10天的长途跋涉，AF110D个体终于在8月8日上午9点到达了位于马来西亚北部的越冬地，成功结束这次南迁之旅。

在AF110D个体开始迁徙后，其他红脚鹬们也开始了它们的南迁。在我们环志并标记的25只个体中共有16只开始秋迁，他们均选择直接飞越喜马拉雅山脉而非绕过。这些只有28厘米左右的小鸟却能飞越世界上最高的山脉，这不禁让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在8月底到9月上旬，这些在拉鲁湿地繁殖的红脚鹬们陆续到达越冬地。它们的越冬地分布在东南亚国家，在这里，他们将度过一个温暖舒适的冬季并且静静等待下个春季的到来。

2024年4月，春回大地，武汉大学校园内盛开着丛丛樱花，吸引了络绎不绝的游客前来观赏打卡。但校园生命科学学院内的一群学生却无心赏花，他们正焦急地等待着——已经是4月了，今年的繁殖季，那些迁到越冬地的红脚鹬们能否成功赴今年的归来之约呢？终于，在2024年4月13日下午4点40分，我们收到了一只个体开始运动的信号，AF140D这只雌性个体在当天开启了它的赴约之旅。她穿过缅甸海，经过孟加拉湾，在当天20点38分到达孟加拉国南部海岸。

繁殖时间迫在眉睫，越早到达繁殖地意味着能够选取更优质的巢址，鸟儿们必须在春迁时争分夺秒。通过数据分析，我们发现，AF140D个体仅在孟加拉国内部稍作停歇之后就马不停蹄再次启程。经过16个小时的攀升飞行，终于在17日晚上到达了拉萨市。18日下午1点，我们收到了AF140D个体在拉鲁湿地的返点。

这只年长的雌性个体的成功返回让我们确信了红脚鹬对于繁殖地的忠诚度，也就是说，去年在拉鲁湿地繁殖的个体在今年会重新返回拉鲁湿地进行新一轮的繁殖。这也让我们更加期待其他个体的成功回归。

在这之后，或许是感受到了繁殖的号召，剩下还在越冬地的红脚鹬们纷纷踏上路途。然而，并不是所有越冬地的个体都能成功重新返回繁殖地。除去在迁徙路途中的危险外，越冬地同样存在各种各样的危险。在2023年冬季成功迁徙至越冬地的16只红脚鹬个体中，只有8只成功回到了拉鲁湿地。

这些个体在繁殖地与越冬地的成功往返迁徙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数据，同时也为我们揭开了青藏高原繁殖红脚鹬迁徙的神秘面纱。

但是这对我们的研究来说不是结束，是新阶段的开始。因为在探究高原繁殖红脚鹬的繁殖生态以及迁徙特点过程中我们发现：同一繁殖地的红脚鹬会迁往不同的越冬地；而同一越冬地的红脚鹬会迁往不同的繁殖地。这些迁徙的红脚鹬之间存在怎样的交流？他们又是如何选择停歇地与越冬地的？还有一系列的问题等着我们去探寻、去解密。

作者:张新和（武汉大学）

文章来源：《大学生》杂志202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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