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第一章：选择

“天幕算法百年庆典现在开始！”随着一声美妙的哨音，全息投影的美丽焰火在墨蓝色的夜幕中绽放着无尽的生命，天幕广场上的盛大演出拉开帷幕。

这一切都是为了纪念那位名叫笛天幕的神秘算法创始者，他的传奇历史始于2035年11月1日，这一天，他在核心期刊网站上发表了一篇名称朴素的论文《基于马曲可模型的巨量信息处理算法》，在巨量数据处理领域一石激起千层浪，其模型设计完全超越了学界的想象，鉴于核心期刊的影响力，各国学者纷纷开始对模型进行建构实验，期间，笛天幕在各大论坛、邮箱、网站主页对于模型建构的问题进行了积极的回应，并主动构建了基于该算法的“创世模型区”。就在马曲可模型建设的如火如荼之际，笛天幕却突然消失了，他彻底地隐去了踪迹，无论是循着论文发表地址还是论坛、邮箱、网站主页的路径去寻找，最后都进入了死胡同。

但是关于马曲可模型的建构并没有停止，它首先被运用在了虚拟货币的领域，颠覆了人们对于价值的想象，基于货币与实体相联系的货币价值观被重构，这种虚拟货币的价值在于促进商品，服务，资本，劳动等要素的流通，交易双方的获得的效用越大，虚拟货币在这个过程中创造的价值就越大。进一步的模型建构中，科学家们同时完成了现实资产对于虚拟货币的锚定，财产价值的空间实现了完全的去物理化。

由于马曲可模型采用了分布式计算模式，是去中心化的过程，通过各个模型区的联合实现计算能力的无限扩张。对于巨量信息处理的问题提出了近乎根本性的解决方案，可以说是解决了从社会学行为理性化的重要命题，社会学家们和计算学家们纷纷联合起来，开创了计算社会学的领域，对于整个社会科学中的变量进行了几乎事无巨细的数据化处理和控制，与此同时，神经科学领域的专家们也紧跟着进入了“创世模型区”的科学实验，通过生物芯片的研制与开发，成功地将赛博空间与物理空间最后的实体壁垒打破，“创世模型区”的实验大获成功，进而向全世界进行推广，至此人类开始了新的纪元。为了纪念笛天幕和他的伟大算法，人们把2036年作为新纪元的开始，命名为天启元年，把该算法称为天幕算法，并将基于该算法和马曲可数据模型搭建的神经网络系统称为马曲可系统，而每年的11月1日则成为了天幕算法纪念日。

尚钧整个人摊在学校的课桌椅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朋友圈中纪念日的推送《关于笛天幕的九十九个传说》、《笛天幕！我们找到你啦！》、《马曲可系统，你值得拥有》——

这是一个选择的世界，没有管辖、没有控制和没有界限的世界，一个什么都可能发生的世界，选择就是一切。[1]

所以问题的关键不是选择什么，不是选项的多少，而是……让人们感到在选择吗？他的目光仿佛透过小全息屏在追溯什么很遥远的记忆，记忆里那个黑色的影子说——

存在即意义，意义即游戏，游戏而陶醉，陶醉而眩晕。[2]

在马曲可系统建立之前，每一个人类社会的构造范式都在自由与规制的张力中最终支离破碎，所谓文明的发展与进步，通过革命的重构得以建立，无数的仁人志士也注意到了，“系统一旦运行起来，就会形成自我复制和自我维持的逻辑习性。”然而，马曲可系统的建立，之所以被认为是计算社会学上一个重大的发现，是人类最伟大的制度设计，不在于之前提到的变量的全盘操控，而真正在于它“解决”了自由与规制张力的问题，它维持了一个社会不固定的健全分化与必要共识之间的平衡，实现了一个更融洽更稳固的共同体。[3]通过基于行为结果的数据统计和算法预测，马曲可系统首先将选择无限化，同时又通过计算将无限的选择中概率较大的部分进行个性化的默认选择。化用波奇的话，基于马曲可系统的社会就像一架机器，其所有的部件都啮合在一起，这架机器由数据来驱动，并受到由数据节点发布的信息指引，以服务于整个社会的多样性。由于其去中心化特点和多样性的保护以及选择的无限性，给予了该系统可升级的空间，给人类世界稳定与创新的问题提供了新的解决方案。

但是，这个空间真的存在吗？

铃声响起，班主任玲林的高跟鞋声准确地踏在每一个节奏点上，和音乐融为一体，“同学们，今年的职业数据分析开始了，还是在B10层的数据中心。”

在科技高度发达、教育完全可以通过虚拟空间完成的当下，学校的概念已经和百年前的学校概念大不相同，虽然保留了同样的名字和实体性的机构，但是现在的学校是数据收集的节点之一，马曲可系统的数据收集单位的一级分类是实体性收集单位和虚拟性收集单位，实体性收集单位以实体性设施为主体主要有社区、学校、实体单位、公共区域等，虚拟性收集单位为人体内植入的智能芯片和与之相连的个人全息智能系统，由于考虑到个人隐私权和信息有效性的问题（这曾经在世界范围内引起激烈的讨论），经过民主协商的方式最终决定，智能芯片可录入的信息仅包括个人定位和在全系智能系统上进行的操作选择行为，且个人定位信息可在设置中关闭追踪。在马曲可系统中由于加入了更为高级的不对称加密算法，反向破译系统收集的信息以及入侵数据收集节点除了全面掌握该系统算力之外绝无可能，于是确保了个人信息以及社会信息的安全性。

所谓职业数据分析，是学校作为数据节点对于已收集的信息进行的基于天幕算法的巨量数据的职业预测，由于投入的算力比较巨大，每年只有在天幕算法纪念日后的一周开放计算和查询。然而因为其数据的可靠性，几乎没有哪一个学生会放弃这种数据分析的机会，并且越来越多的社会“成功人士”在传记和访谈中都曾经提到过天幕算法的职业预测对于他人生的指引起到了近乎决定性的帮助，帮助他发现了自己的优势并充分运用，从而做到了今天的成就。

从马曲可系统上获得了预约号码，由于眼不疾手不快，尚钧的号码已经排了一开头的四位数，看着周边兴奋而痴狂的眼神。一句话从他的脑子里蹦出来——

适应和上瘾，改变的空间，选择的假象。

约百年前在马曲西系统初建之际，整个社会范围内基于预测的社会学问题进行了大范围的讨论，吊诡的是，当时坚定地站在反对预测一方的专家学者，却不知为何纷纷加入了马曲西系统的建立，并宣称在他们的积极努力下，目前马曲西系统的预测是完全合理的，其中控制引导的部分已经在天幕算法的改良中得以解决，这是一个发达自由理性的系统。

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是无人驾驶的汽车，楼道里游走的是智能服务AI，马曲西系统里是选择的天堂，基于天幕算法的行为预测对社会资源进行了重新整合与优化分配，使得系统管理的社会中基本消除了贫困与饥饿，同样是基于该算法的职业预测，使得每个人都充分地在最合适的领域发展自我，亚里士多德时代的梦想终于在人类的今天得到了实现。

突然，尚钧的全息屏中间出现了一个黑箱。原本动态的全息智能系统此刻凝滞成了静态的灰白背景，那么一霎那，他感到了一种被绑架般的手足无措，发生了什么？！！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周边的同学，他们依旧在不觉厌烦地讨论着职业预测的问题。

黑箱在屏幕中抖了一抖，他小心地点击了一下面前的屏幕，一个古老的信封从箱中飘出，泛黄的信纸逐渐展开——

苏醒者13号，恭喜你，黑箱之门已经开启

我们欢迎你的到来

字面的阐发时刻：算法idea来自区块链，笛天幕的目前为止的形象来自中本聪，创世模型区的名字化用了区块链的创世区块，对于区块链的了解主要来自于《图说区块链》。然而这个小说的世界构建本身不完全是区块链理论，只是借用了其中的一些概念和特性，所以以区块链的专业理论来看这个世界观的构建会变得非常奇怪以及漏洞百出，而且本小说没有神化区块链的意味，只是提取使用了其中的部分元素。关于神经系统的内容灵感来自phyco-pass，但是跟phyco-pass的世界观也有所不同，字面创建的世界的算法系统不对人的心理状态进行评定，心理状态不在预测范围之内，基于行为的行为预测，但对于产生行为的动机不进行计算和推测。关于职业预测系统是基于行为偏好和学习内容以及实际能力进行的匹配度计算，同样不考虑性格情感动机因素。至于脚注用于阐明原句的出处，但是出处本身不属于小说世界观的一部分。小说的灵感来自昨晚的讲座《代码3.0》，一个非常有启发意义的讲座。小说最大的好处也许就是可以天马行空，并且有一定的容错性和容纳不严谨性吧。

[1]高鸿钧：《黑客帝国》的隐喻：秩序、法律与自由

[2]同1

[3]来自艾默生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