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得上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依旧是民族主义的敌人

摘要

一个逆潮流的「叛国者」，一个不愿取悦观众的剧作家。

今年 3 月 5 日，诺贝尔奖基金会对外表示，2018 年因性侵风波停办的诺贝尔文学奖将恢复颁发。今天，诺贝尔如约公布了 2018 和 2019 两个年度的文学奖得主。

2018 和 2019 年文学奖得主｜诺奖官网

其中，2018 年的奖项颁给了波兰女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Olga Tokarczuk），因为她「有着百科全书般的叙述想象力，把横跨界限作为她生命的一种形式」。2019 年的奖牌则被奥地利作家、剧作家彼得·汉德克（Peter Handke）摘得。评委会认为，「他凭借影响深远的作品和语言的独创性，探索了人类经验的外围和特殊性。」

一个好裁缝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是波兰家喻户晓的女作家，两次获得波兰文学最高荣誉「尼刻奖」评审团奖，四次获得「尼刻奖」读者选择奖。

「混杂」、「交织」、「糅合」，是评论家们多用来形容托卡尔丘克和她作品的词语。比如，《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这部层次极其丰富的小说由数十个短小的特写、故事结集而成，各种修辞风格相互混杂、渗透，自传体、随笔、叙事体、史诗风格等各种文体杂交。这本代表作多线性，多角色，多情节，就像本土的评论家所说的，是「用各色布片缝缀起来的百衲衣」。在这个意义上，托卡尔丘克是个好裁缝。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视觉中国

托卡尔丘克生于 1962 年，毕业于华沙大学心理学系。1987 年以诗集《镜子里的城市》登上文坛，而后接连出版长篇小说《书中人物旅行记》《E.E》《太古和其他的时间》等。这位作家善于在作品中融合民间传说、神话、宗教故事等元素，观照波兰的历史命运与现实生活。

「现实主义写法不足以描述这个世界，因为人在世界上的体验必然承载更多，包括情感、直觉、困惑、奇异的巧合、怪诞的情境以及幻想。通过写作，我们应该稍微突破这种所谓的理性主义，并用这种方式去反过来强化它。我们生活在一个不断给人惊喜、不可预知的世界。我所理解的写作是一种拉伸运动，它拉伸着我们的经验，超越它们，建立起一个更广阔的意识。我喜欢把现实与幻想糅在一起，但我也写过基于十八世纪事实基础的历史小说。」托卡尔丘克曾表达过自己的文学观。

现实和幻想交织之作，以及基于事实的历史小说，分别对应托卡尔丘克的《太古和其他的时间》和《雅各书》。1996 年，托卡尔丘克的第三部小说《太古和其他的时间》出版。这托卡尔丘克一跃成为波兰文坛的代表人物。2014 年，她的新作《雅各书》出版，这是一本糅合了 18 世纪波兰和犹太人历史的小说。这本书获得了当年的「尼刻奖」，但同时，民族主义者认为这是一本污蔑犹太人和波兰国家形象的小说，指责托卡尔丘克为叛国者，甚至还给她发去了死亡威胁。

一个冒犯观众的剧作家

彼得·汉德克，被冠以「先锋」之名。他创造了「说话剧」。最为人所知的，莫过于他创作于 60 年代的《骂观众》。这部叛逆之作没有布景，只有空的舞台和打着灯光的观众席；没有故事，只有演员向观众直接喷射冒犯之语。

在现场中，演员不再是主体，被谩骂的观众成为了主体。这可以说推翻了戏剧的定义，质疑了观众和演员之间的关系。汉德克彻底无视创作者要取悦观众这一传统观念。

彼得·汉德克｜视觉中国

他 70 年代参与到德国新电影运动中，身兼小说家、剧作家、诗人、电影编剧、电影导演等多重身份，且样样在行，至今笔耕不倦。他在 1973 年获毕希纳文学奖，2009 年获卡夫卡文学奖，2014 年获得国际易卜生奖，近年来也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汉德克是活着的经典，他比我更有资格得诺贝尔奖」，2004 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说。

中国作家毛尖认为，汉德克的先锋性里有现实主义的东西，不仅有文艺批评还有现实批评，「以前诺贝尔文学奖不会找态度很坚硬的人，而汉德克一直是很『刺头』的，一直是不妥协的。我觉得诺贝尔文学奖经历了去年的事件，也许决定把视野更打开一些，把文学奖颁给汉德克这样说话很冲的人。」

目前，汉德克有九部作品由文景出版社出版了中文版本，分别是《骂观众》《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无欲的悲歌》《左撇子女人》《缓慢的归乡》《去往第九王国》《形同陌路的时刻》《试论疲倦》《痛苦的中国人》。

文学奖依然在寻找突破

托卡尔丘克发现现实「不够用」，就缝合进幻想和神话，让它们互相渗透，发酵。就像《法兰克福汇报》所说的，「托卡尔丘克运用魔幻现实主义创造出了一个既弥漫着古老神话，又坚实扎根于当下的世界。」她在本土作家都在书写政治相关的作品时，用华丽的想象和极高的艺术素养写作，被诺贝尔评委会认为是 1989 年后波兰开启新文学阶段的一个代表，而在 21 世纪，却又写起了历史小说，被指责为叛国者。她总是用写作「拉伸经验，并超越它们」。

2016 年 10 月，汉德克来过上海。他在当时那场讲座上说，「《骂观众》只是一个序曲，告诉人们我未来戏剧的样子。但综合来说，我的第一批戏剧或者早期戏剧，其实是一些更友好的戏剧。而我现在的戏剧，反而更多是只具有一种友好的形式而已，他说，「我最近的戏剧都是非常美的戏剧，虽然比起以前，它们才是真正的骂人。」汉德克还在继续「泼冷水」。

作家作品展示｜视觉中国

就如往常，文学奖依然会颁给突破——作家对他们作品的突破，对读者乃至社会影响的突破。

关于诺贝尔文学奖：

诺贝尔文学奖是以瑞典著名化学家、硝化甘油炸药发明人阿尔弗雷德·贝恩哈德·诺贝尔（1833-1896）的部分遗产作为基金创立的 5 项奖金之一。此奖表彰「创作出理想倾向的最佳作品的人」。

每年，颁奖公告只公布最后通过的颁奖决定，以及相关赞辞。所有的评议和表决纪录都予以保密，有效期 50 年。对于颁奖结果所引起的争议，各颁奖机构及其成员都不予置评。根据已经解禁的诺奖提名记录，中国作家胡适与林语堂曾分别获得过两次以及三次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2012 年的文学奖颁给了中国作家莫言，因为他「用幻觉现实主义将民间故事、历史和现代融为一体」。2016 年颁给了鲍勃·迪伦，他「在伟大的美国音乐传统上创造出新的诗意表达形式」。 2017 年则颁给了石黑一雄，他「以其巨大的情感力量，发掘了隐藏在我们与世界联系的幻觉之下的深渊。」

一百多年来，诺贝尔文学家历经战争，还在 2017 年遭遇了一场巨大的风波。2017 年底，瑞典《每日新闻》最先曝出 18 名女性指控瑞典文学院院士卡塔琳娜·佛洛斯登松（Katarina Frostenson）的丈夫阿尔诺（Jean-Claude Arnault）性骚扰和性侵的消息，不端行为发生在 1996 年至 2017 年间。2018 年 11 月 19 日，诺贝尔文学奖评选机构瑞典文学院表示，将请外部专家加入现有的文学奖评审委员会，意图在 2018 年文学奖因性丑闻停发后重建公众的信任。2019 年 3 月 5 日，诺贝尔奖基金会表示，本届诺贝尔文学奖将恢复颁发，一并选拔出 2018 年与 2019 年的两位得主。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