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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炳哲| 被网络化并不等于被联结

人的沉思有何意义,人工智能为何“不能思”

我们自己就是不可预测也永远不能可靠的典型,然而就其本身而言,人类行动的法则永远不能普遍适用,也永远无法做到绝对可靠。沉思具有无所事事的维度,把自身交付给存在,面对可疑之物时,泰然处之。人工智能不能思,因为它无法具有激情。痛苦和承受痛苦是任何机器都无法达到的状态。重要的是,沉思的无所事事对机器来说十分陌生,机器只知道两种状态:开机和关机,而单纯停用这些功能并不能让机器实现思的状态。行动与无所事事也可以被理解为思,甚至思的两种不同状态或模式。机器既不行动也不是无所事事。

海德格尔的沉思对抗着一种完全可支配性。由于可支配性让一切变得可以获取、计算、控制、操纵、统治和消费。事物的可支配性在数字化的过程中达到了一个新高度。数字化从总体上对事物的可生产性进行控制,从而废除了实事性本身。任何不可支配的存在之根基,在数字秩序里都得不到承认。“存在即信息”成为数字秩序的格言。然而当一切都能迅速被支配和消费时,就难以形成深刻而具有沉思性质的专注。人们的目光像猎人的目光一样游移不定。行动强制、生产强制与绩效强制让人无法呼吸。人窒息于他的“做”。只有沉思能让人感到“宽敞而通透”。

数字时代的信息危机

当前的危机在于,一切能赋予生命意义和方向的东西都在断裂。生命不再由那些具有持守力量或可持守的东西负载。里尔克《杜伊诺哀歌》中的诗句“无处停留”,最恰当地表达了当前的危机。生命从未有像今天这样短暂,易逝,易朽。今天,人的心已无法为永久提供一处栖息之地,如果心是回忆和记忆的器官,那么在数字时代,我们就完全没有了心。

我们存储了大量的数据和信息,却不再追求记忆。我们背离了任何形式的永远,发誓断绝那些耗费时间的行动,比如忠诚、责任、许诺、信任和义务,而让暂时、短期主导生命。世界的数字化和信息化导致了时间的碎片化,并彻底让生活变得转瞬即逝,人不可能在信息身边驻留,因为信息代表了存在绝对的萎缩阶段。我们的注意力只会在信息上稍作停留,之后,信息就会像录音电话上的留言一样归零。信息的实效范围极为狭窄。它们激起人的惊奇,又让人在信息流中应接不暇。今天的交际从整体上看是纯粹的广告,是一种生存形式。

为了生存而非生命而生活的当代人

物质的增长成为抵消存在之缺失的方式,于是我们通过生产来对抗缺失感。资本就是生存的形式。资本主义由这样一种幻觉滋养:更多的资本创造更多的生命,带来更多的生命能力,然而这样的生命是赤裸的生命,是生存。因为媒介就是革命,每一种新媒介都会通过建立新的权力结构来引进新制度。工业化标志着规训制度的开端,统治本身采取了机器化的形式,人被规训制度绑缚在全景机器的齿轮上。数字化则开启了信息制度,其精神政治学用算法和人工智能来监测和控制人的行动。

生命已经崩解成生存,我们为了生存而生活,无论对健康的歇斯底里还是对优化的狂热追求,都反映出存在的普遍缺失,但却在这个过程中丧失了对有深度的生命的全部感觉。我们把生命与更多的生产、更多的绩效和更多的消费混为一谈,而这些不过是生存的形式。

数字化也拆解了作为共在的存在。被网络化并不等同于被联结,恰恰是这种毫无边界的连通削弱了联结。密切的关系要以他者的存在为前提,而他者是不可被支配的。然而,在数字网络的推动下,我们把“他者”,即“你”,变成了一个可用的“它”,由此带来一种原始的孤独感。一个能满足我们需求的、可消费的对象,并不允许有密切的关系。因此,尽管网络化和连通性不断增强,我们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孤独。

今天,大众正在失去它的意义,人们开始谈论“奇点社会”也并非偶然,人们呼唤创造性和真实性,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独一无二,都有自己的故事要讲,都在自我表演。行动的生活变成表演的生活,对新事物的强调再次被点燃。生命的强度必须借由新事物来提高,旧事物则不再受信任。创造力、创新和对新事物的承诺也是创业公司的宣言。我们争先恐后地提高绩效。新自由主义制度并非压制。相反,统治在此采取了一种狡黠的方式,其表现是呼吁人们不断创造更多绩效。更为致命的事,这种不易察觉的强制被解释为自由的增多。今天,我们带着自我实现的信念,自由地进行自我剥削,我们谦恭地向偶像致敬,这是对自我的敬拜。如今每个人都是生产者和传播者,每个人都从事自我生产。交际瘾让我们头晕目眩。

静观

当直观还是人与世界相处的基本方式时,人与完美无缺的神性存在之间仍然有联系,人之所以能进行静观的生活,是因为他“身上带有神性”。在一个充斥着自恋式的自我生产和自我展示的时代,人丧失了倾听的能力。与政治生活是相反的,静观的生活不行动,也就是说,它的目的不在自身之处。在这个意义上,静观的生活是无所事事,是沉思的安宁,是悠闲。生命在无所事事的悠闲中指向自身,不再与自身疏离。

“来临中的社会”

倘若离开“沉思的生活”,那么“行动的生活”就是目盲的。人类的未来并不取决于行动者的权力,而是取决于沉思能力的重新激活。沉思能力即不行动的能力。如果再不接纳沉思的生活,那么行动的生活就会沦为一种亢奋,终致精疲力尽,这不仅是心理的疾病,也是星球的疾病。

宗教的本质不在于神,而在于一种直观宇宙的过程中实现的、对无限的渴求。人与自然之间存在深刻的同情,洞悉事物的眼睛可以把握人与自然之间的多重契合。诺瓦利斯将反思的游戏与自然的游戏进行类比,认为人的思维与自然之间不存在本质区别,人的身体也是一个小宇宙,映射于自然这个大宇宙。自然含有无限多样的心灵的一切变化,它比最机智活泼多变的人更善于运用思虑周密的变化和灵感、应对和退避、伟大的理念和奇想,使人猝不及防。

作者:韩炳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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