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十年

十年前的今天，我离开家乡，开始自己的北漂生涯。同一天，我在昆明巫家坝机场的机舱里，得知汶川地震的消息。在那样的一个日子里抵达北京，随时都会感觉抱歉。所有人都在忙于和地震有关的事情，朋友们有的在捐款，有的在组织物资，有的在前往汶川路上，有的在24小时不间断报道，而我是个没有工作，没有住所，和北京毫无任何关系的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周围的一切都和我无关。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窗户，从左家庄朋友借我住的房间看出去。公车和行人从四面八方拥来，又朝着四面八方消失。北京就像是一架巨大的机器，在升腾而起的热气中轰隆隆全马力运转。而我，则是静静躺在一边地板上的一枚螺丝。这样的意象在我心头停留不去，当我进入腾讯开始工作时，当我在深圳参加电子节时，当我看到一家家互联网公司崛起和陨落时，同样的感觉反复在我眼前闪现。无法解释的是，每当这种时刻到来，我总是会感觉到身边有风吹过，就像是夏天的早晨，猛然推开窗子，街上的热风和身后的冷气交汇的那一瞬。

人们说，今天我们正在经历的一切，如果仔细回想，能在遥远的过去找出端倪。但是，在2008年的5月12日那一天，并没有任何关于未来的线索出现，起码对于我而言是这样的。需要再等三个月，等到北京奥运会开幕，中国在世人面前展示它的强力崛起，那时候变化才会悄然开启，世界开始一点点转变对中国的认知和态度。在这十年间，中国人是世界上最为疯狂的飞行员。为了飞向更为遥远的地方，他们甚至可以拆掉飞机起落架，用一种根本不考虑降落问题的姿态狂飙突进，持续飞行了十年。

十年前我刚刚进入互联网行业，那时候如果谁告诉我说，十年之后的互联网世界会产生山一样的废弃自行车，会提供卖菜大妈都会参与的数字金融服务，会制造足以战胜人类顶级棋士的人工智能，我甚至不会认为他是在谈科幻题材，只是单纯地认为他应该去看精神科大夫。互联网行业就是火车月台，从事这个行当的人都笃定地相信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一列快车。而且，的确有一列又一列的快车停靠，接上人然后就以光速绝尘而去，你能在极近切的距离上反复观察这类似的一幕。以至于你会忘了观察一个基本的事实：月台上的人越来越多，脸越来越熟。绝大部分人在十年之后，依然还站在月台上，列车却出现得越来越少。

如果说这十年里有某种所谓的共同认知，那么它就应该是离心力。历史的巨轮在向前滚动，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前进的力量，大着胆子一次次在明天投下重注。但是在另一方面，转动的历史巨轮带来了强大的离心力，随时让人有一种松手就会被甩脱的感觉。和十年前相比，已经很少有什么行业和职位能带给人稳固感和安全感。变化如同潮水一般一轮轮袭来，行业的兴衰更迭速度越来越快，让人恨不能手心里长出吸盘，能牢牢抓住此时此刻此地，确保自己能成功抵达下一刻下一地。现世依然静好，只是活在此刻需要非常努力。

小时候背古诗词，有时候会被诗句打动，觉得其中有某种美难于言传。那不过是因为当时读得浅，读法也不对，局限于字词本身。而那些诗词之所以能够传世，并非是因为那种显而易见的美，和流于表面的理解力。一定要加上时光的力量，才可以体会其中的深沉之处。比如说在今天，所有经历过十年前这一天的人，所有经历过过去十年的人，可以试着重新读一下这句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题图摄影：Alfons Schü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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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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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

北漂六年

》

《北飘七年》

《北漂八年》

《北漂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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