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觀經濟/中國技術創新具三大優勢\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名譽院長 林毅夫

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從發展階段來看，中國在技術創新方面具備三個優勢：

第一：後來者優勢。中國總體上還處在追趕階段，相當於德國在1940年代、日本在1950年代、韓國在1980年代對美國的追趕階段（人均GDP為美國同期的25%左右）。這三個國家在和中國相同的追趕階段時，實現了10多年平均每年人均GDP達8%以上的增長速度。他們能夠實現，表明中國也有這個潛力。

第二：換道超車優勢。以數字為生產要素的新經濟方興未艾，其特性是新技術的研發周期特別短，投入以人力資本為主。在新經濟領域，中國不僅和發達國家站在同一起跑線，而且，中國是14億人口大國，有利於新技術取得突破和快速運用發展的人力資本多、國內市場大，還有產業配套齊全等條件，這個優勢是德國、日本、韓國在追趕階段時所沒有。

第三：新型舉國體制的優勢。德國、日本、韓國在追趕階段，沒有因為國際格局加速演進導致外部打壓而被「卡脖子」的問題，這是中國進行追趕時的特殊困難。但是中國85%的製造業還處於相對傳統的領域，不會被「卡脖子」，在高新領域技術方面，只有美國獨家擁有的技術才有可能被「卡脖子」，對那些技術，中國可以用新型舉國體制來克服，固然有代價，但不是死路，不僅有機會克服挑戰，甚至可能創出一條新路。

人口質量紅利優勢明顯

除了上述三個技術創新的優勢之外，中國還有人口質量紅利的優勢。實現經濟增長最重要的是有效勞動，中國雖然已進入人口老齡化階段，但是人口質量的紅利隨着新增勞動力教育水平的提高而增長。而且，人工智能也減少勞動力下降對經濟增長帶來的挑戰。

同時，中國國內市場巨大。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已是世界第一大市場，即使用市場匯率計算也是世界第二大市場。

綜合上述考慮，中國在2035年之前應該每年有8%的增長潛力。當然，這是從供給側的技術可能性來看，在落實過程中還要考慮實現雙碳目標、綠色發展、縮小地區和城鄉差距，以及應對國內外各種挑戰。如果把上述優勢用好，在2035年之前實現6%左右的年均增長完全有可能。

就2023年的增長而言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經濟反彈。

去年由於疫情衝擊，中國經濟增長只有3%，遠低於增長潛力。去年增速低，今年就會有反彈。大家普遍感覺今年應有6%以上的增長，但為什麼政府工作報告定的增長目標只有5%左右？我認為有三方面原因：

第一，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是上一任總理做的，如果把目標定得高，給新領導班子的餘地就有限，所以把目標定得稍微保守一些，有利於新領導班子擁有更寬鬆的施政空間。

第二，國際上有很多不確定因素。近幾年，國際上的「黑天鵝」事件時有發生。俄烏衝突尚未解決，下一步會不會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而影響世界經濟格局？地緣政治如果往壞的方向發展，會影響中國的經濟增長。國際金融市場同樣不可預期，最近美國有三家銀行倒閉，瑞信被瑞銀收購。類似的「黑天鵝」事件如果發生，中國經濟增長肯定會受到影響，因此，把增長目標定高了就很難實現。2022年政府工作報告定的經濟增長目標是6%左右，有8%的潛力，定6%的目標是合適的。但由於新冠疫情，實際上只實現了3%的增長。經濟學家都能理解，這是外部衝擊的結果，這也是今年把目標定得略低的可能考慮因素。

第三，有8%的增長潛力，實現6%左右的增長是對全國的增長速度而言，各地發展條件不同，有些地方較高，有些地方較低，但是，政府工作報告若定了這個目標，各地都會盡全力去達到，這樣可能使得一些沒有條件的地方，放棄了高質量發展的其他目標。所以，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把目標定得略為保守，有利於各種不同條件的地方都能更好地完整、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

筆者的判斷是：中國有8%的增長潛力，但考慮到內外部因素，以5%左右為目標是合適的。除非有不可預期的大型「黑天鵝」事件爆發，中國今年實際增長6%左右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有可能略高於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