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布朗Origin带来的启示

丹·布朗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我们的文明既有希望走进一个技术的乌托邦，也有可能被科学摧毁。

去年10月份，在全球书迷翘首以盼了几年之后，丹叔的新作Origin英文版终于在全球多国同步上市。读罢多时，觉得这本书代表了丹·布朗创作境界的新高度，和以往作品不同，它有着预言的性质，把目光投向了未来——Origin像是小说版的《人类简史》，且不论文笔如何，它蕴含的思想本身就已经很有“现代启示录”的感觉。建筑、艺术、符号学和宗教学一直是丹·布朗的优势所在，但是他的作品在本质上和《玫瑰之名》等等有很大的区别，从处女作《数字城堡》到Origin，现代科技几乎一直是隐藏在人物背后的真正主人公，与此同时，作家本人在不同领域的学识为作品添砖加瓦，铺垫和衬托情节，赋予作品一种别致的神秘气氛。这就是丹·布朗式风格，也正是古典与现代的有机结合让他独树一帜。

Origin一书在情节设置上非常大胆，直击西班牙王室和天主教会的内部联系，探讨了弗朗哥时代对今人的影响和君主立宪制的去留问题，不过最主要的矛盾仍然落脚于伽利略、哥白尼时代就存在的宗教和科学的冲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

古根海姆博物馆，毕尔巴鄂

私以为结尾部分的两个高潮是本书的精华所在。首先，丹叔借用了凯文·凯利的理论“第七界”（KK在他百科全书式的作品《科技想要什么》里面有所提及），也就是technium，把科技界视为生物学里单独的一个“界”，同样遵循达尔文进化论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理念，里面的科技“物种”（比如iPhone）需要适应环境，并且可以进化。Origin中的未来学家Edmond预言五十年内homo sapiens（智人种）将会与科技结合，成为一个崭新的物种，将来的“科技人”看待我们就像我们观察石器时代的人类。不过他是乐观的，认为那时的地球会成为一个技术的乌托邦，物质资源用之不竭，没有疾病、贫困和战争，有的只是每一个人的幸福生活。

然而紧接着就是书中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高潮（就不剧透细节了），暗示了丹·布朗本人对人工智能发展模式的怀疑和担忧，似乎他也并不确信书中所言的乌托邦会平稳到来。Origin里面的强人工智能Winston超出预期地完成了主人的指示，不过同时也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后果。这其实不是一个新思路，很多短篇科幻小说就是基于人工智能对命令的绝对忠诚，描绘了机器人不惜采用可怖手段达到目标的故事。马斯克和霍金一直对人工智能充满怀疑，马斯克还主张代码开源，而Origin的出版又一次加深了人们对“人工智能是危险的”的印象。书里面有一句话，“要懂得如何向它们提出要求来最大程度发挥它们的潜能”，其实极尽潜能和发生危机之间也就只有一步之遥。我觉得，不管是学文学哲学社会学的，还是学艺术建筑法律的，还是学计算机人工智能本身的，我们貌似都得keep an eye on the AI。这就是所谓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因为不论从事什么，没有人能逃得开这个技术的时代。

米拉之家，巴塞罗那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和无宗教信仰者，最近半年游历欧洲各国的时候明显感受到西欧的年轻人对宗教的热情几乎是0。大大小小的教堂里面主要是游客，其次就是中年和老年信徒，当然也不是很多。哥白尼的日心说、达尔文的进化论，这些在当时震动了神创论根基的理论连同时下的互联网和智能手机，让主要基督教国家的年轻信众人数锐减。我觉得丹·布朗给的解释可以接受——宗教拒绝承认已经被证实的科学成果，比如仍然坚持神创论等等。

在一个变化的时代里，因循守旧的宗教自然是敌不过永远“进化”着的科学的。主人公之一Edmond坚信，在将来，科学会成为人们新的信仰，再也不会有宗教战争和以宗教之名进行的恐怖袭击，人类将真正“合众为一”。这样的趋势事实上已经出现，如果宗教拒绝做出改变，那么只能是“mueren las oscuras religiones y reina la dulce ciencia”，简而言之就是科学取代宗教。

圣家堂，巴塞罗那

最近又回想起《基地》系列的“银河帝国”，在那样一个尺度下，艾萨克·阿西莫夫仍然要给予一个“帝国”的政治架构，估计是信不过美利坚合众国的政治制度会在银河系的地理跨度下同样有效。聪明如阿西莫夫，虽然他没有公开讲明，但不难猜到，他认为在文明的这个阶段，极权也许是把银河维系成一个单一国家的唯一有效手段。随着文明的前进，也许会出现更有效和更公平的统治方式，只不过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罢了。“不要让人类政治、道德和哲学的发展落后于科技”，这是一个屡见不鲜的警告，同样出现在了Origin里。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当下哲学家仍然重要，以及为什么诸如Google这样的公司会聘用学习人文社科的人当咨询师（这也体现了公司管理层的负责）。

设想有一个外星文明在短期之内赋予我们比现有水平先进得多的技术，对人类文明而言这可能就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因为目前的思想意识层级和社会共识有可能让这把双刃剑毁灭智人种族。相反，如果我们自己在人文与科学两方面齐头并进地努力，且能竭力避免毁灭性的战争和强人工智能的反叛，那么在有生之年我们可能会看到singularity（技术奇点或技术奇异点）平静地来临，那便是最好的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