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偏见 Don't judge

文阿韬

无论是休谟还是雷蒙德·卡佛，乔达摩·悉达多还是维特根斯坦，许多杰出的灵魂都曾陷入这种窘境，那就是当他们对价值的定义与人们眼中的不同时，嘲笑和偏见就会蜂拥而至。

在电影《至爱梵高》的片尾，画外音缓缓说道：

“在世人看来，我是什么样的人？是无名小卒，一个无足轻重，又讨人厌的样子。这样的人在现在，以及将来，在社会上都难有容身之处。总而言之，我就是最为低贱的下等人。可是，就算这已成为了无可争辩的事实，总有一天，我会用我的作品昭示世人，我这个无名小卒，这个区区贱民，心有瑰宝，绚丽璀璨。”

这是梵高写给弟弟提奥的原话。情之至深，催人泪下。

梵高苦难的根源仅仅因为他是一个“异类”。作为一个传教士，他试图拯救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却因此受人排挤。作为一个画家，他将满腔的热情凝聚在色彩中，却无人问津。

现代社会之所以对他推崇备至，除了他的艺术造诣，很大程度上在于他敢于否认他人的偏见，以一颗赤子之心追寻自己的价值。

梵高的一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而其始作俑者则是旁人的蔑视和偏见。为了不再使那些炽热的灵魂受到冷落，我们有责任从中得到一些警示。

无论我们的文明发展到了怎样的高度，始终有一个观念贯穿着整个人类历史，那就是我们总喜欢把刻板印象套在别人身上，也就是给人贴标签。

这其中最普遍的标签，就是来自旧世界的功绩主义。在原始社会，功绩是获得的猎物量、配偶权和领地，而现代社会的功绩是财富和荣誉。换句话说，我们还在以成功、名声和地位断定一个人的价值。

这种所谓的普世价值确实能维持社会的高度运转，但对于个体来说却是致命的。个体的价值观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后天环境的影响下形成的，当周围的人们都遵从一个共同的价值体系时，我们要么被同化，要么就被视为异类，这种价值体系在极大程度上扼杀了其他事物的萌芽。它常常使我们生活在他人的期望中，忘记了自己的真正价值所在。

考生们的大学志愿可以很形象地反应这一点。当毕业生们被告知金融行业具有诱人的前景时，便会有大量的人投身于金融业。而当金融行业衰落，人工智能兴起时，他们又会像无头苍蝇一般涌向AI行业。这种现状透露出一种骇人的本质——我们中的大多数对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并不自知，我们只是盲目地接受他人期望和市场行情的支配。我们远比那些“异类”可怜，那些拒绝接受主流价值观的人，他们至少知道自己是谁。

为了防止诸如梵高的悲剧发生，我们该如何审视那些看似格格不入的人？

答案是消除我们对他人的偏见。

什么是偏见？维基百科给出了这样的定义：“偏见指的是不给别人以公正的考查便贸然作出判断。这种判断没有任何证据，只凭先入为主的成见而然。"

在《上帝之城》中，古罗马哲学家圣奥古斯丁这样写道：

以社会地位来评价人是一种罪，只有上帝才可以决定一个人的价值。

这句话在歌颂上帝全能的同时，也揭露了这一常常被忽视的事实：毫无疑问，我们是不可能掌握所有客观事实的，这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存在偏见。而这些偏见的危害之重，足以摧毁一个人的信仰，使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黯然失色，甚至可以被视为一种“罪”，因此我们必须努力消除一些不客观的论断。

这种努力在圣经中体现为“Don’t judge”，被西方世界奉为圭臬，其大意为：不要轻易论断别人。原因有三：

你永远看不到关于你所评价对象的全部事实。换句话说，你很有可能不知道对方的真正价值。

当我们看到一位衣冠不整的年轻人在街边抽烟时，除了他的外观，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但脑中却往往会浮现出一个农村青年的形象，进而觉得这是一个素质低下、肤浅低俗的人，然后匆匆走开。但倘若他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吉他手呢？他心中对音乐的热忱又有谁能看到呢？

出于人的认知局限性，我们对他人的认识往往是片面而不全的，在认识到一个人的价值之前，作出进一步的推断是不合理的。

人性是复杂的，远非三言两语所能概括。

我们总是热衷于给自己或别人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拖延症患者、戏精、文艺青年…好像贴上标签就意味着社会的认可，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然而，人性往往没有那么简单，标签仅仅只代表了部分的你，它们无法代表你内心深处的渴望和那些无法被理解的冲动，试图用标签和头衔来定义他人无异于盲人摸象。

评判他人往往以自身的价值观为标准，而价值观没有孰优孰劣。

价值观没有正确这一说，只有主流和小众，恰恰是多元的价值观造就了这个缤纷的世界，这是社会得以创新发展的根源。因此，以己度人是幼稚的，面对观念的冲突，一个自觉的文明人理应保持理解和包容的姿态，一个国家亦是如此。

亲爱的读者，你也许并不需要发现那些疯狂的脑袋和特立独行的猪的价值，但请你记住：

“Please don’t judge.”

谨以此文纪念那些曾经炽热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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