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人網事】香蕉爆火之後

狸美美

Google多模態圖像AI Nano Banana （奈米香蕉）橫空出世，震驚世人。因為它不僅P圖技術了得，更可以理解事物、邏輯乃至時間。比如，一張原本模糊龜裂無法辨認的清朝宮女老照片，現在不僅可以一鍵高清還原，更可以換衣化妝、改變表情、生成動態視頻、多機位微電影、預測「十年前/後」的情景、製作圖表、生成歷史科普標註等等，而且與原素材高度一致，足可以假亂真。說穿了，「無中生有」的本領之強悍，前所未見。而它因此對傳統倫理的顛覆，也開創了全新的影像時代。

「眼見為實」這句老話，曾是人類社會最牢靠的樸素合作協議之一——我看見了，就信你。可在Nano Banana這類史詩級P圖AI誕生後，屏幕上的每一幀圖片都開始像魔術師袖口裏抖落的彩紙：絢爛，卻不必真實。它把照片從「記錄」變成「推演」，讓靜態開口說話、讓舊影長出未來。創作效率飆升，行業範式翻頁。

確實很強，但卻也會割傷信任。因為影像不止是感觀，更是社會契約。新聞攝影之所以能「作證」，靠的是全社會默認真實，是掌鏡人秉持的規範和自律。如今生成模型把這種默契變成默認濾鏡，但技術中立，人卻多元，勒索與栽贓輕易就能靠一張AI圖起勢。

而更隱蔽的風險在門檻。造假的成本被縮減到幾乎為零，傳播回路又暢通到近乎沒有閥門，惡意只需動動手指，善意卻要自證清白。當人們被迫「保持懷疑」，懷疑就會從方法變成習慣，最終變成冷漠。到那時，不僅謠言橫行，受害者也更難自辯。

至於怎麼辦？需三路並進。

第一，技術反制。既然「造」不可逆，就給「證」加碼：內容憑證、溯源水印、相機級簽名、不可見指紋，成為未來真相的「戶口本」。平台默認展示溯源信息，為「可驗證性」加權。高像素之後，我們要學會誇讚「高可證度」。

第二，制度護欄。法律不必壓着創新跑，但要趕超災難。明確合成影像在選舉、司法、金融、親密關係中的邊界與懲戒；平台對撤下、封禁、取證設時限與標準；賦予個人對肖像、聲音被合成的同意權、刪除權、更正權。懲罰不只落在末端傳播者，也覆蓋源頭生成與商業化者，否則人人早晚都是「潛在素材」。

第三，文化更新。建立新的美學與倫理：承認圖像的「演繹性」，但明確「紀實」與「重構」的界限。媒體必須清晰標註「合成」，創作者以誠實標明為尊嚴，而不是以「真假難辨」為榮耀。至於觀眾，理解自身也肩負責任，盡量少給以博眼球為目的的造假圖流量，而對平淡真實多份耐心。

當然，也無須把世界想得全黑。每次媒介革命都伴隨着道德重寫：印刷術曾放大謠言，報業因此誕生；攝影曾冒犯繪畫，後來卻書寫歷史。生成式視覺把「看見」變成「可能」，也能讓教育更生動、創作更民主、記憶更可親。危險不在技術之強，而在於我們能否駕馭力量的方向。「眼見為實」不會終結，但需要加註：未來的「實」，不是「我看見」，而是「我看見且能驗證」。

至於「奈米香蕉」，它既是火炬也是火焰。火能照亮洞穴，也能點燃山林。握着它，我們需要古人的3件法器：設灶，控溫，防火牆。同時彼此約定好：看見不等於相信，但「相信」值得被認真地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