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及30年前,平安已大不相同,无数个偶然与必然使其轮转为现在的格局。7.4万亿元总资产和9800亿元总营收使其成为世界金融行业领袖之一,稳居保险集团之首。
当年筚路蓝缕的创业者如今成了殚精竭虑的守业人,对于竞争之道,马明哲向来信奉“进攻是最好的防御”战略。从蛇口出发、靠传统保险起家的平安集团,也已是能与BAT比肩的科技新秀。裹挟在险象环生的时代大潮里,马明哲总在有预见地执掌航向,把控大局。
他不再年轻,它依然年轻。
作者:任尚坤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非变即死
“截至2019年6月末,中国平安已拥有10.1万名科技从业人员,3.2万名研发人员以及2200名科学家,科技专利申请数较年初增加5779项,累计达18050项。”
两月前,平安与华为、阿里、腾讯等一起登上了《麻省理工科技评论》“50家最聪明公司”榜单。从大方向上,它正从一家金融保险公司向科技金融公司转型,这也确实符合它此前的既定战略。
8月15日公布的2019年中报在数据上依然亮眼。截至2019上半年,公司实现归属母公司股东净利润976.76亿元,同比增长68.1%,而这已是平安2018全年1074.04亿元归母净利润的90.94%,其股价也随之走高,半年涨幅已超50%。
平安集团2019年中报截图
不过,有分析认为,占平安营收主体的寿险业务以及新业务价值增长已有放缓迹象。公司也需要科技互联网等来提振新兴业态。数据显示,平安上半年新增个人客户2009万,其中互联网用户占比33.8%,半年报中称,旗下科技公司的估值总额达700亿美元。
内部开大会时,作为集团董事长兼CEO,现年64岁的马明哲常讲“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在前些年也说过“Tomorrowwill never come(不要幻想明天)”的话,后来还出了本名叫《繁荣危机》的书。
他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对技术更有种饥渴式的狂热。人工智能、云计算、大数据等一度是他最关心的领域。在他对未来的判断中,平安最大的威胁将来自于那些新兴的科技巨头,“未来四十年的竞争,是围绕数据的竞争,数据将改变一切。”
从平安创立到现在,马明哲总在有意回避媒体,关于他个人,网上信息寥寥,而他第一次公开接受媒体采访,则是为自家的PA18.com站台。那是个在线售卖金融产品的电子商务网站,上线于2000年8月,比淘宝网早了三年。
2003年,平安着手建立上海张江后援中心,那里将是公司转型最重要的大后方,只是,这距离平安做“金融+科技”的具体业务布局还有近十年时间。
“互联网浪潮下,金融产业是Change Or Die(非变即死)。”移动互联网初兴的2010年,在公司内部,马明哲讲了这句后来被媒体反复引用的话,不多久,创新业务孵化器“金科”(平安金融科技咨询有限公司)成立,日后中国最大的线上财富管理平台陆金所也将从这里走出。
2012年9月,平安耗资10亿元人民币,以间接控股的方式买下了支付牌照。在马明哲看来,支付业务的前景不可限量。他认为科技终会颠覆传统金融,而后者所拥有的建立在权力之上的监管、审批等也不再是一劳永逸的护城河。
两年当中,诸多IT公司高管空降平安,马明哲也时不时会跑到美国硅谷待上个把月。后来,“海量”与“高频”两个词就常挂在他嘴边。2013年初,马明哲正式宣布平安面向金融+科技转型。和整个行业颇有些迥异的是,那会儿,大家都还齐刷刷地讨论着“科技如何服务金融”,而他却高喊着“科技引领金融”的口号。
这也是从那年开始执掌平安科技帅印的陈心颖所感兴趣的。她曾是麦肯锡全球董事(合伙人),专门负责商业科技咨询。所谓“十年磨一剑”,在马明哲的规划里,平安科技板块要在十年内实现盈利。而陈心颖又将这一目标提早了五年落地。
至2018年,陆金所、金融一账通、医保科技等相继成为行业独角兽,平安医疗则于当年5月登陆港交所。旗下32家公司中有11家为科技公司,总计营收达90亿美元。
接受媒体采访时,曾主管平安科技应用的顾敏讲,“依马明哲的设想,想按淘宝的方式跑赢阿里是不可能的,唯一有机会的是在垂直市场做深做透,才能有一席之地。”
在2018年中期业绩发布会上,马明哲重申了科技于平安的意义,并提出了“生态”的概念。2019年7月19日,平安召开首届智慧生态大会,全面介绍了公司的科技战略。
会议地点选在了深圳蛇口,一切开始的地方。
启航
马明哲常被认为充满智慧,坚韧而富有远见。关于他的过往经历,坊间多有传言。
用他自己的话说,“生在‘抗美援朝’后,长在自然灾害年代,读书时正值文革,下乡当过知青和水电工人。”他学历不高,早年间并没念大学,先是在广东湛江八甲水电厂做了名水电工,后来又到地委公交政治部任通讯员,自此有了干部身份。
1983年,他被调往深圳蛇口工业区,供职于劳动人事处。在当时,他是个会开车的“稀有人才”。于是,便有了那个流布甚广的说法:马明哲给时任招商局集团副董事长、蛇口工业区创办人袁庚当过司机。很多年,二人都对此并未理会,直到袁庚于2016年去世,马明哲发文悼念时写道:“袁董在蛇口是神一样的人物……曾传我是他的司机,只可惜我无此荣幸。”
但从诸多版本的描述中,袁庚的确给了这个和他一样有闯进儿的后生莫大的鼓励和赏识。换句话说,袁庚对马明哲有知遇之恩也并不为过。
在当时,马明哲所在的劳动人事处负责代收工厂老板们为员工缴纳的保险金。“按国际惯例,这笔钱应该由独立的实体来管理。”蛇口区政府听取了前来考察的联合国劳工署的建议,于1985年批准成立社保公司,马明哲则被委派具体主持社保工作。
借工作机会,马明哲接触到了商业保险。依国家法律规定,所有在华外企都必须买保险,可那会儿国内只有一家保险公司。马明哲则开始琢磨将社保中的社会责任险转为工伤险,再由此入手搞商业险。但从政策上,商业险需申请新的执照,社保公司无权办理。
眼看,他的想法要泡汤了。
1986年,恰逢招商局集团迎来百年华诞,在一次讨论会上,马明哲借机向袁庚提议,由招商局组建一家新的股份制保险公司。再三考量后,袁庚让马明哲拿着他的亲笔书信去了北京,“一可为蛇口工业区的发展提供金融保障,又可突破中国金融体制的计划限制,探索股份制保险公司的道路。”袁庚在信中写道。
1988年5月27日,由央行批准、中国工商银行(51%)和招商局蛇口工业区有限公司(49%)共同出资设立的“平安保险”公司在深圳蛇口正式开业。这是中国第一家股份制、地方性保险公司。
作为改革开放的前哨阵地,在当时的深圳已有不少公司试行员工合股基金持股模式。1992年,由平安员工集体持股注册的公司“新豪时”成立,马明哲以新公司负责人身份就任平安保险董事长。同年,公司更名为“中国平安保险公司”。
接下来,平安将迎接它发展史上的几个关键节点。
节点
1993年底,平安引进外资股东,摩根士丹利和高盛各自出资3500万美元入股平安,分别持股5.56%。自此,平安的国际化正式起步。
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当时负责谈判的平安副董事长孙建一称,“这创造了几个奇迹——摩根和高盛本是竞争对手,竟做到联合投资;股份卖出了6倍的溢价,同时还接纳了我们苛刻的条件,比如不能干预经营,短期内没有董事席位等。”
在业内,盛传马明哲有一种“借力用力”的本领,他主张创新,但反对“河上有桥还摸着石头过河”,他自称找到了一种高度专业化行业迅速提升自己的诀窍——请“外脑”。
平安于1996年正式开启求贤计划,并于1997年最先聘请了麦肯锡做战略咨询,至2003年,最高层10位执行官中有5位是海外人士,再到2007年回归A股时,集团和寿险的高管 “外援”精英可占到60%,本土人士占40%。
为这些“外援”专家,平安提供了全球顶级职业经理人级别的高额薪酬,也因此,其人力成本多年来都为国内同行之最。财经作者秦朔曾在撰文时提到,“马明哲求才若渴,谁在行业里冒尖了就会被他盯上,他可以在猎头公司高管办公室楼下的咖啡店上班,一两个星期天天找你说喝杯咖啡,从来不怕被拒绝。”
此间,平安开始率先经营个人寿险业务并展开为期数年的“分业抗战”。当时,新颁布的《关于金融体制改革的决定》明确要求,银行证券信托及保险业实行“分业经营、分业管理”。首部保险法也规定:“同一保险人不得同时兼营财产保险业务和人身保险业务。”
不过,马明哲主导的平安分业方案难获通过。局面僵持。他想走集团全资控股子公司的路子,这是他从1993年就确立的“做金融控股、搞综合金融集团”的战略规划。
尽管面对政策压力,拿不到批文和牌照,平安还是在1996年收购了中国工行珠三角金融信托公司,将其更名为平安信托,并成立平安证券挂靠在信托公司名下。
2002年,随着中国加入WTO和政策环境的变化,国务院批准中信、光大、平安为3家综合金融控股试点集团。次年,中国平安保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挂牌,平安金融控股架构正式确立。同年底,平安收购福建亚洲商业银行,并更名“平安银行”。
在公司股权上,此前也多有变动。工行、招商局以及中远集团等先后退出,深圳投资管理公司和中国香港汇丰银行相继成为平安第一和第二大股东。2004年,平安集体持股公司——江南实业与新豪时则分列第三、四大股东。
同在2004年,平安集团于港交所“整体上市”,三年后,回归上海A股,成为全球保险公司年度最大IPO。不过很快,无论公司还是个人都将遭遇前所未有的寒冬。
2008年,平安斥资22亿欧元吃下比利时富通集团4.99%股份,并发布总规模达1600亿元的再融资方案。不巧的是,此后不久金融风暴席卷全球,富通股价惨不忍睹,平安一次性损失了上百亿元,原有计划相继搁浅。几乎同时,马明哲陷入“天价薪酬”的质疑中,尽管官方澄清为“奖金和期权”,但依然裹在了舆论旋涡里。
失败事小。只是由一次重大失败引发自我怀疑以及对现有战略及经营模式的否定,对公司而言,极有可能会成为更大的灾难。马明哲在股东大会上自认“这是一次严重的错误”,但他仍然坚持原有战略和模式并无纰漏,他开始变得更加谨慎、更有危机感。
此前,马明哲在内部会议上回答干部提问时,总结了所谓的“平安经验”:“一是不同时期用不同的人,二是不同时期选择不同的股东;三是始终先人一步。”
基因
关于平安集团的持股问题,一直颇受社会关注。
“平安姓什么?”财经作者秦朔甚至曾在文章中以此为题进行讨论。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平安集团是一家社会性的公众上市公司,属于混合所有制企业。
平安集团股东持股情况/平安集团2019年中报截图
就股权问题,早在1992年,马明哲就与袁庚有过沟通。马明哲觉得,一家企业最主要的问题是体制、机制和人才,体制决定机制,机制留下人才,而公司体制是由股权结构决定的。退休后的袁庚未担任其他任何职务,唯独挂了个“平安名誉董事长“的头衔,用他的话说,“坐镇平安,保护这家新兴企业体制不变”。
在平安当年的招股书和如今的财报里,始终写着:公司没有控股股东,也没有实际控制人。马明哲也在讲,“平安姓社会,属于全体股东。”至于他自己,倒更像公司精神意义上的领袖,他的专业能力、学习能力和前瞻意识,在内部同样具有统治地位。
“我主要负责从0到1的创新,从1到N就交给团队去做……扶上马、推一把,然后我再开始下一个0到1。”马明哲在公司内部一直充当着拓荒者角色,他对袁庚一直深怀感激之情,甚至视作恩师。在尚未完全解冻的八十年代,袁庚开创性地打出“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俨然起到思想启迪的作用,为依然冷寂的人潮,注入了新时代活力。
当年,直接被这句话“惊醒”的万科王石后来讲:“袁庚带领招商局建立蛇口工业区,既是深商的开端,也是现代企业家精神的延续。”他觉得深商是一个有意思且颇值得研究的群体,而出身蛇口的企业更有着不一样气质和基因。
今年恰巧是蛇口工业区40周年。“作为改革开放最早的试验田,蛇口的创新意识和开拓精神是蛇口人与蛇口企业的共同基因。”袁庚曾说,“平安是这个基因最好的传承者之一。”
所谓“蛇口基因”,《中国企业家》杂志在2008年的封面文章中称:“新的共识与理念(走市场经济道路、淡化特权、鼓励思想上的创新与自由)——使蛇口那批企业有别于当时其它所有中国企业——它们,才是蛇口企业难能可贵的基因。”
“蛇口基因能保存多久,平安未来就能走多远。”这是当初袁庚叮嘱他的话。向来敢想敢试的马明哲并不讳言这样的传承,他在袁庚离世的悼念文章中讲,“平安是蛇口的孩子……永远在创业,始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2018年,在公司30周年庆典上,马明哲提到了如今社会大众对保险推销员既存的偏见。他声称自己与平安140万保险代理人一样,都是一名普通的保险推销员。
他说要继续努力,好让平安未来的CEO说,“我们最早那个叫马明哲的CEO干得不错”。
参考: 贾晓涛,《爱上硅谷的金融家》,彭博商业周刊,2013.7.29。万云,《马明哲 :平安守望者》,中国经营报,2019.1.4。陈恳,《迷失的盛宴:中国保险史1978-2014》,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8。秦朔,《平安三十而立,解码马明哲的成功之道》,秦朔朋友圈,2018.1.19。王石,《寻找深商历史坐标》,深圳晚报,2015.12.21。刘建强,《蛇口基因》,中国企业家,2008.8。
* 头图购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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