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下的猴拳担当

【编者按】这是为《新传播》“深湾圆桌”写的专栏文章，只是想说点“人话”。原题《“上面有令”下的媒体担当》，出版前应编辑要求，改为现题，正文也略有修改。最终能发出，也体现了编辑部的担当，特表感谢。

做新闻媒体，无论发布渠道怎样变化，传播形态如何迭代，内容生产永远是本位。虽然现在提倡“泛内容”，但也是屈服于受众娱乐化阅读的不得已之举，而“泛内容”之“硬核”，仍应是新闻（包括新闻评论）。否则，所谓新闻媒体就是挂羊头卖狗肉，没有任何存在价值。

    假如在这一点上可以形成共识，就应当思考一下我们的新闻媒体每天该生产什么内容。记者们辛辛苦苦采集来的素材，编辑们字斟句酌、一图一屏做出的成品，以及最终形成的菜单，是否为我们自己或家人朋友所乐见？如果我们自己都看不下去，发布出去会有人看吗？只顾发布而观者寥寥，还奢谈建构新型主流媒体，还致力于数字化转型和探索新的商业模式，岂不贻笑大方？转型后传播什么？我很多年前曾和媒体朋友说过，切勿以为纸媒上的垃圾，到了数字端就会成为黄金。纸媒之垃圾，在数字端只会更垃圾，不可能化腐朽为神奇。

    作为中国现行体制内的新闻媒体，舆论引导，思想宣传，社会动员，价值观传播等等，都应该做，且要不遗余力地去做好。但新闻媒体的功能、职责、使命并不限于此，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且也应当不遗余力地去做好。例如，在民众眼皮子底下发生的重要事件或受到关注的社会现象，新闻媒体就不应假装没看见，或等到网上“众声喧哗”了才去跟进；当一个重要事件变得扑朔迷离，媒体就应当利用自己专业化的生产能力和庞大的社会资源，积极追踪真相而抵制任何阻力；当一个事件已经引起喧嚣、是非曲直亟待评议时，媒体就应成为针砭时弊、声张正义的“匕首与投枪”，而不是畏首畏尾，沉默不语或欲言又止。

    作为新闻工作者，上述道理是上学时就懂得的“ABC”，这里再絮叨，就很荒唐且无聊。但现实工作中的冲突常常存在，要做到，并不易。较为常见的是，媒体已然想做，但突然有令不让做。其实仔细分析，很多情况下，做的空间是有的。做的结果也往往皆大欢喜，既不逾矩，也履行了职责，还能取得好的社会效益，舆论效果很“正面”。有句老话形容中国的媒体人：八仙桌下打猴拳，拳要打得好，但不能把桌子打翻。

    这方面，我过去常感叹《环球时报》猴拳打得好。每每上面有令而四下沉寂时，它都会发声——用评论或批评等“正面引导”的方式，将因媒体不言而众所不知的信息披露出来，或对民众将信将疑的信息予以证实或证伪。这是只有体制内“老法师”才能做到的，需要高超的业务能力、敏锐的审时度势和智勇的责任担当，外加一点放弃自我的无私精神。而这些能力或胆识很多总编辑并不具备。

    记得去年唐山打人事件发生后，舆论哗然，但就在网上对4位被打女子的伤情、身份、现状等追问不已时，新闻媒体们却因故突然沉默了。这沉默被西南一家叫做《每日经济新闻》的媒体一连发表3篇评论所打破。当时读来，这些文章从标题到内容也只是说了一般的“人话”，如第一篇题为《公布打人事件受害女子近况宜早不宜迟》。但因众所不言，人人心中有而人人笔下无，就成了稀缺的精品，次日便上了热搜，进而被包括多家央媒和头部新媒体在内的大量媒体转载，全网阅读量上亿，形成强大的舆论压力。再过一日，河北官方公布了4位女子最新状况。这就是我所说的“皆大欢喜”的结果。